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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39)

月神眸中神色微微一变,伸手抓过远岫的脉门,蓦地冷哼出声:“好,真好。你居然……”望了望面前女子的神气,居然没有再说下去,一手贴上了远岫的后心,一股柔和的内力输入。

淡淡的暖意流过经脉,强行拢回了她几欲离散的破损内力。收手,月神眸色暗沉,语声低柔,却越发寒意森森:“好个云逐宇,教的好弟子,生的好儿子!”低头,望向面前憔悴苍白的女子,冷酷的眸中终于现出一点柔意,轻叹:“岫儿,你还在怪我吗?”

几乎有些陌生的称呼入耳,她身子蓦地一震,流散的神思终于有一丝回聚,有多少年了,这个人没有再这么唤她?这个她曾经唤作……

“爹爹……”几乎是失神地,她低低叫出一声。

多少年前,在那冰冷的月宫中,稚龄的女娃儿摇摇晃晃地扑向清隽秀逸的男子,奶声奶气地唤着爹爹,收获的,尽是疼爱与纵容,直到一张面具隔断了所有的温情,光芒流转的眸中再不见一丝情绪,年幼的女孩终于不得不接受“天月”的称号,与其他人一道仰望天月宫中神一般的存在。从此不再有父,只有高高在上的月神大人。

月神抓住远岫腕的手轻微一颤,随即淡淡道:“敢把我女儿这般欺负,我要他生不如死。”

寥寥几字,天地间却瞬间弥漫出血腥之气。

竹林中忽然有了其他声响,渐渐接近、清晰,是无数人奔跑的脚步声,如此轻微,轻功修为委实不容小觑。然后,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响起:“何人擅自闯谷?”人随声现,一个中年汉子出现在林中,黄色的布衣,黑色的丝绦,背负一把极阔的剑。

黄衣人一眼瞥到地上黑衣少女的尸体,脸色变了变:“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谷中使毒伤人!”一挥手,周围风声掠过,蓦地现出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黄衣人,将两人围在当中。

月神微微冷笑一声,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黄衣人脸上不觉难看起来,含怒道:“尊驾如此狂妄,是欺我逐日谷无人吗?在下骆成,倒要请尊驾给个说法。”反手拔剑。

还未触到对面剑柄,忽听到对面灰衣人淡然而道:“我心情不好,你们最好滚开,不要惹我大开杀戒。”

竟然这般不屑一顾!骆成一愕,不怒反笑:“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逐日谷撒野。”握剑一拔,冷光如电,阔剑如蛟龙出鞘。

月神蓦地转头看向他,刹那间,骆成不由心头一窒,泛着金属冷光的面具后,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渐渐浮现冷酷的笑意,望着他,轻轻说了一句:“找死!”。剑招未成,手中剑忽然就从中间断为两截,只觉喉间一疼,热血如泉喷涌,他睁大双眼,至死都不明白那半截短剑是如何插上他的喉头。

恐惧瞬间染遍了每一个人的心,没有人看到月神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到同伴瞬间成为一具可怕的尸体。这人的武功竟已练到了无形无迹之地!然而护谷之责,不容退避,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有谁叫了一声:“一起上!”

剑光四起,交织成天罗地网,可惜,那网却那般脆弱,但见灰色的身影如飞鸟划过,惨呼声此起彼伏,血雾迷蒙中,黄衣的人影一个个倒下,刹那间,清雅竹林化作修罗地狱,上演着无情的屠杀。

最后一刻,终有人闪过那一击必杀,腾手发出一枝响箭,尖利的声音划破静寂的天空,如亡者凄厉的长呼。示警箭发出,那人露出释然的笑意,下一刻,喉头已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毫不留情地一扼。

转眼尸横遍地,林间归于沉寂。血色的竹林中,月神负手而立,身上不染半点尘埃,眼中却微微露出了寂寥之意。身畔,扶竹而立的女子脸色煞白,紧紧咬住唇,曾经潋滟的眸光彩黯淡,似是极力忍住了要说什么。

“岫儿。”他伸手扶向女子。

然而,苍白的女子却踉跄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冷然道:“我的爹爹已经死了。”

手僵在半空,目中忽然就有了怒意,开口,冷如冰霜:“好,好!居然为了逐日谷这几条贱命与我反目,既然这样,我索性多杀几个,消我心头恶气。”说罢,拂袖,盛怒而去。

血绽如花,碧绿的竹上,斑斑尽是血迹,连她一身一头俱是。她的心始终如冰冻结,那个人还是这般冷酷绝情,人命在他眼中竟比草芥不如。

苦笑下,她摇摇晃晃欲离开这可怕的修罗屠场。忽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来,扯住她的一足。低头,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抬起,气若游丝地叫道:“你不能走。”

竟然还有活口?她一愣,微微一喜,俯下身问:“你伤得怎么样?”

“我没事,不过……”那人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忽然压低声音悠悠道,“你有事了。”

不祥的阴影瞬间罩上心头,站起,见金色的身影如流星划过,倏忽出现在竹林之中,脚下那人声音一变,嘶声叫道:“少谷主为我们报仇,这个妖女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热泪中,声已哽咽。

夕无望见这惨烈的修罗场,神色骤变,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揪起:“你给我说清楚点。”

“这妖女从西边奔来,不知为何大发狂性,兄弟们本是好意拦住问问她,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

夕无默然,西边是师母的墓地,她应该见过师父了吧,师父一定狠狠地伤了她……转头望向远岫,开口,冷漠如高山冰雪:“云姑娘,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样问她,想必已给她定了罪吧。她弯唇,忽然就微微笑了起来:“说什么呢?”有这样一个人证在,她百口莫辩,何况,已经什么都不重要了。

夕无的目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将头扭过,不再看她,蓦地开口道:“将她拿下!”声音不自觉有了一丝轻颤。

远岫只是一径浅笑,仿佛嘲弄般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跟你走。”目光稍转,望向那个一口咬住她为凶手的黄衣弟子。那人状似畏惧地退了一步。她目光骤然凝定,那小小的一步微微不平,分明有一足微跛!

竹林外群山绵延,当站在那片山下时,即使远岫,也在瞬间被震慑住了。

沿坡而上,俱是巨石垒就的屋子,式样古朴,气势恢宏,一间间连绵而去,竟仿佛没有边际。如血的残阳落在石屋之颠,金红的光芒反射出无限庄严。

这便是逐日谷真正的面貌吗?

山脚下,一名黄衣弟子匆匆迎来,对夕无施以一礼:“少谷主,诸位长老在议事厅等你。”

夕无似怔了怔,望了远岫一眼,眸中闪过一缕忧色,吩咐,“先把她押入石牢。”目送女子远去,他转向黄衣弟子,仿佛不经意地问,“师父知道吗?”

“我已经知道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接过话来,青影闪动,风姿出尘的男子出现在他身旁。

“师父!”夕无不由惊喜。

“听说你抓了云轻寒?”朱栖温雅的眉目中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轻易让夕无垂下了头,呐呐而道:“他欺负无韵。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