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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38)

“云轻寒,你可决定了?”风捎来竹叶沙沙的舞动声,带着夕无冰冷的话语。

“我不会娶骆无韵。”小寒依旧只是淡淡的一句,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可以向骆姑娘赔罪,但云轻寒绝不会再与逐日谷有任何关系。”

闻言,金衣少年终于低下头来,望向小少年,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轻轻说了一个字:“好!”眸中,一点点冰霜凝结,在一刹那,凛冽的杀意骤起,“既如此,拿你的性命来赔。”

“夕无,”远岫却在一瞬间挡在了小寒身前,皱眉道,“小寒有错,让他给令妹赔罪,或打或骂都无二话,何至于要他性命?”

夕无的脸色微变,也不看远岫,只是冷冷道:“云轻寒,躲在女人后面,还是个受伤的女人身后,你算什么男子汉?”

“姐姐,”身后,小少年含笑,坚定地推开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小寒自己该解决的事。”

她的心蓦地焦躁起来,然而低头,望见小少年坚定的眼神,终究让了一步,回头,望向夕无,一字一字道:“夕无,你岂能伤害一个武功全失之人?”

夕无怔了怔,似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变,良久,忽沉声道:“好,我可以先遵照诺言把他的伤治好,帮他恢复武功,然后再杀了他为无韵报仇。”语声中身形晃动,如电欺近,蓦地抓住了小寒的腕,“跟我走。”扭头,望向欲随后跟来的女子,淡淡道,“有人在师母碑前等你。”

轻轻一句话,却仿佛旋转了天地。远岫身子猛然一震,刹那间手足酸软,几乎无法思想。

只这片刻,少年拂袖,金色的身影挟带着小寒如鹏飞起,消失在林中。

黄叶尽头,寂寞孤坟,青衣孑立,形影相吊。

望着那一抹青色的背影,她仿佛全身气力都已被抽尽,,再没有一丝力气抬步,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

布衣、芒鞋,如流瀑般的墨黑长发随意披散身后。装束似乎变了很多,可是,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无双的风姿,沉静的气韵,一如当年,如无数个午夜在心头所镂。

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青衣男子的身形轻微地颤抖了下,似要回身,却终于没有动作。

“朱栖……”曾在心头百转千回的名字终于自舌尖滚出,颤动如她的心跳,她几乎忍不住想上前,然而……

“云姑娘。”熟悉的温柔语音唤着陌生的称呼,她全身血液瞬间冰冻。

目光下意识地落到石碑上,“爱妻朱门冷氏”,六个字,字字如刀,刹那间肢解了她的心!她蓦地咬住了唇,直至面上再不剩一点表情,慢慢地,冷冷地开口道,“为何要见我?”

“我欠你一个解释。”男子并未回头,温言回答,平和的语调温柔而疏离。

她双手握拳,指甲几乎将掌心掐碎,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冰冷彻骨:“既如此,先前又何必逃?”

“那只是因为……”朱栖似在苦笑,手不自觉地轻抚身前的石碑,叹息道,“这么多年来,我终究还是勘不破。”

她无法言语,只觉一点寒意从心头起,一丝丝侵遍全身,勾唇,费尽全身气力,缓缓挽起一抹笑,却不知是嘲笑他还是自己。

原来,她只是他勘不破的迷障。

“如今已勘破了吗?”她居然笑了出来,冰冷的语中渗入一丝嘲弄,“既然勘破,何必背对故人?”

“云姑娘,”仿佛察觉了她心情的激荡,男子有一瞬间的迟疑,终还是温言说了下去, “她重伤之际,我曾允过她,终生不再见你一面。她虽已不在,我却无法背弃自己的诺言。可是我终究不得心安,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他究竟把她当作了什么!悲哀混杂着怒意一丝丝膨胀,几欲喷薄而出,他对她只求心安了吗?指不自觉紧了又紧,掌心的刺痛却仿佛已麻木。抬头,虽知他看不到,依旧漾出浅浅一笑:“可我已经不想听了,无论什么样的解释都不再重要。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云轻寒被夕无带走,有生命危险,你若还念师门之情,就把他救出来。”说完,转身,决然而去,再不回头。

墓碑之畔,青衣男子静静伫立,也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女子背影消失的方向,温和明净的目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情绪,原本淡定从容的眉间悲哀莫名,风吹过,淹没了一声低低的叹息:“远岫……”

竹林之中,女子疾走如飞,到后来,早已不辨方向。胸口,气血翻腾如沸,她却毫无所觉,只是茫然飞奔,直至再忍不住,呕出一口滚热的鲜血。

手攀住一根细竹,终于支持住沉重的身子,她只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疼,连魂魄都仿佛欲离体而去。

只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努力直起身来,苍白的面上犹有一丝浅笑,连泪都无法淹没。

风拂过,卷动竹叶片片,沙沙的声音竟似在呜咽。竹叶声中,忽然有轻微的嗤嗤声响起,几缕绝细的银光掩在竹叶中向她噬来。

暗算吗?远岫眼波一闪,似有所觉,眸中露出了淡淡的嘲意,却无一丝心力闪避。

银光愈近,已能看清细细的银针上闪着幽幽的蓝光,这针上竟喂有剧毒!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逐日谷中用如此阴毒的暗器偷袭!

远岫却依然动也不动,目光缥缈,落于远方,眼看要伤在银针之下。在这绝险之时,异变陡生,尖啸声声,有无形的劲风弹出,眨眼间,尽数将银针击落。

“哼,愚蠢!”熟悉的声音响起,低柔而无情。竹林上空,灰影如云飘落,古怪的面具下,一双宝石般的目中第一次带上了复杂的感情,似愤怒,似怜惜,似责怪,却又有一丝欢喜。

月神?!竟然这般轻易地进入逐日谷腹地。

竹林中有慌乱的脚步响起,灰衣的月神眸中微现蔑意,回身,向竹林深处虚空一击。

一身惨呼传来,声音娇嫩,居然是个女子吗?月神身形一晃,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少女,带着恐惧的表情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

那样远的距离,竟能轻易隔空击中她,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吗?

月神望向她,眸中渐渐染上一层冷酷的光,柔声开口:“你若肯交代,我可以杀了你。”温柔的口气,仿佛死已是最大的恩赐。

少女的身子开始颤抖,这个神秘的男人,仿佛全身都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轻易让她感到了恐惧。

“我……”她只交代了一字,蓦地一口黑血吐出,瞳孔光散,转眼香消玉殒,竟然早已服下了致命的毒药。逐日谷泱泱名门大派,什么时候居然开始用这般阴毒的手段?

月神却似毫不意外,只冷冷一笑,回首望向竹畔重伤的女子。

她依旧带着淡淡的嘲弄笑意,茫然望着远处,即使刚才近在咫尺的惨烈死亡都未能唤起她一丝注意,惨白的唇边兀自带着鲜艳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