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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32)

竟然是来助她的?仿佛刚才的凶险只是远岫的一场恍惚。

顾不得多想,掌心吐力,她孤注一掷,索性将十成内力全送入小寒体内,全力扑杀那一缕天罡战气。

败则俱亡,把自己逼到绝路,心反而前所未有的空明,她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月魂”之力。

只是,那一缕真气仿佛有着无穷的生命,源源不绝,总在将灭时绝处逢生,再次势盛。女子的心志却无比坚忍,生、灭,重生、复灭……绝无半点气馁退缩。

也不知过了多少回合,那缕真气终于势微,消融在一片冰寒中。大功将成,远岫却反而紧张起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撤回自己的内力。

然而这一场看不见刀兵的争斗终究消耗了女子过多的心力,那一刻,她竟已衰弱地无力控制自己的内力,“月魂”骤然失控,如巨浪扑回她。

她体内内力已空,几乎无半点防御之力,全身经脉俱遭重击,张口,殷红的血如泉喷出,瞬间染红了桶中之水。在这绝险之境,却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按上她的后心,一股阴柔的,与她同源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她苦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人,她竟毫无察觉?

恍惚中,似有人为她诊脉、喂药,耳边似乎萦绕着低低的叹息,那般熟悉。

“阿楚?”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攥住那人的臂,眼却怎么也无力睁开。掌心处,似乎感觉那人身子微微一震,然后轻轻地、坚决地拿开了手。

“好好睡一觉吧。”那声音如在云端,悲悯而温柔,带着淡淡的怜惜。隐约有香气拂过,她睡意骤然浓重,云梦?竟然又……思绪未完,衰弱的身子终抗拒不住药物的力量,沉沉睡去。

醒来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素雅的房间,温暖的被褥,一排雕花的窗格迎接着和煦的阳光。窗外,秋菊千姿百妍,芬芳妖娆。

“你醒了?”房门打开,冷暖捧着一碗药走入,温柔一笑道,“该吃药了。”

“小寒呢?”她问。眼前的女子眉目温柔,笑若和风,哪有半点敌意,那一场杀意只是极度疲倦下的幻觉吗?

“小公子还在休息。”冷暖收住了笑,眉间闪过一缕忧色。

还没醒?远岫变了颜色:“他在哪里?”迈步,胸口处蓦然血气翻腾,全身经脉仿佛要炸裂般剧烈疼痛。

“云姑娘,你伤势不轻,还是先服药吧。”冷暖望了她一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将药呈上。

“荆帮主呢?”她又问。

冷暖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荆帮主,他有事先告辞了。”

她接过药,凝望着冷暖秀丽的容颜,疑惑更深。

小寒被安置在暖暖的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兀自在瑟瑟发抖。最后一刻,她失去了对“月魂”的控制,少年体内残留的阴寒内力只怕更加浓重了。

她搭上少年的脉搏,眉头微微舒缓,少年的脉平和规律,虽体内寒气过重,但致命的异种真气终究驱除干净了。

打开装着灵药的冰玉盒子,一时间,她不觉怔忡,只剩最后一粒了吗?想到送她冰玉盒的那人,一阵恍惚,那时救她的,是那人吗?还是,又是一场错觉。想了想,终究还是将盒子收起,强忍不适,消耗自己的真元帮小寒收束“月魂”寒伤。

“姐姐,你成功了。”不知过了多久,小寒虚弱的声音响起,炕上,小少年睁开眼,带着喜悦望向她。

“醒了?”她泛起温柔的笑意。

“嗯,”小寒望向她,蓦地,张开手扑入她的怀中,紧紧拥住,“姐姐,能够再醒来看到你,真好。”语声,已带哽咽。

这样地坦露心中的软弱与恐惧,对天月宫长大的孩子来说,一生也未必有几回吧。她心中一阵柔软,回手抱住劫后余生的小少年,却猛然一惊,小寒的身子,似乎越发冰冷了。

少年从她怀抱中抬起头来,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闭眸片刻,手居然微微颤抖起来。

“小寒?”她惊讶。

少年望了她一眼,神色变幻不定,良久,忽然垂头笑了笑:“姐姐,我没事。”

不安的情绪闪过心头,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由少年分说,她扣住了他的脉门。指下,脉搏依旧平和规律,然一缕内力试探送入后,她瞬间脸色大变,少年的丹田处,空空荡荡,竟已无半分内息!

武功全废!

阳光渐炽,空气中菊花淡淡的幽香缭绕,远岫却只觉苦涩无比,夕无的天罡战气与小寒所练本出自同源,竟在少年的体内纠结交融,无法分离,她摧毁的,不仅是夕无的哪一缕真气,更有小寒内力的全部根基。

暖炕上,少年的头依旧低垂,无法看清神色,小小的身形显得分外单薄。

望着那比同龄孩子更为瘦弱的身形,远岫的心一阵刺痛,垂眸,轻咬嘴唇,承诺的言语轻易说出:“小寒,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小少年虚弱一笑:“姐姐,你不必如此,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若不是姐姐,我早就没命了。”

“可是你失去了武功,我……”

小寒截住了她的话:“我只知道姐姐是要救我,害我失去武功的是‘情丝缭绕’,是那个人。” 他蓦地抬起头来,目中仿佛有光芒闪耀,一字字,斩钉截铁。

“小寒……”远岫轻叹,他还是一个孩子呀,可是却已远比绝大多数大人更加懂事,更加体贴。她知道,只有苦难,才能让这样一个孩子过早懂事,愧疚之中,渐渐盈满怜惜。

“姐姐,别光顾着我,这是到了哪里,似乎不是先前的木屋啊。”小少年却不容她多想,笑着转移了话题。

她一怔,望向窗外,这才发现带她过来的冷暖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这里是逐日谷外。”窗外忽有少年清朗的声音接口,门打开,一个金色的挺拔身影缓缓走入。

夕无?!

逐日谷?远岫又是一怔:“竟然到逐日谷外了?”那个与天月宫似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黑衣夫人当真是逐日谷的人吗?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夕无挑眉,淡淡道:“兰兮夫人是我的姑母。”

兰兮?好熟悉的名字,她蓦然想起,骆兰兮,逐日谷主之妹,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本就是江湖最瑰丽的传奇之一,当年声势之盛,几乎盖过了如日中天的云逐宇。

这么说,夕无居然是逐日谷主之子吗?只是,为什么提到骆兰兮,竟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夕无望向小寒,骄傲冷漠的眉目间微微柔和,缓缓道:“我承诺过,会找到医治小寒的方法,如今看来,只有带你们进逐日谷,见到那人,也许会有什么办法。云姑娘……”他望向远岫,微一迟疑,“我会护好小寒,你可以不必去。”

她垂眸,神色莫辨,良久,淡淡问:“朱栖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