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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3)

她神色渐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孩子笑得天真:“我叫云轻寒,姐姐可以叫我小寒。”

她目中已有怒意,脸色愈冷,食指轻轻一弹,红线一缕缠上孩子的颈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孩子竟毫不闪避,只是笑嘻嘻地望着她:“这个秘密本就是我告诉姐姐的,这药也是我为姐姐费心找来的,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一怔,心中蓦地明白:“原来那天的药竟是你派人送来的。”

是的,那天最后饮下的酒中混入了三颗天命丸,只是这三颗药丸却来得奇怪。

那日她本如往日一般在街头酒店打酒,忽然一个衣衫破蔽的老人扯住了她:“姑娘,买药吗?”她皱眉,本想说不需要,却在看到老人饿得发青的面目时犹豫了,她没有说话,将身上仅存的碎银全给了老人,换来一个小小的纸包。回去打开,纸包中只有三颗白色的药丸,包药的皱巴巴的纸上还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天命丸三颗,入酒化之,可假死。”

这竟是那孩子设好的局?!她正想追问,忽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抬眼,方注意旁边竟端坐着一人,望着她手中的红线,脸色阴晴不定。

“妖娆丝!姑娘是天月宫的人?”那人——荆猛沉声问。

她皱眉,收回手中红线,正眼也不瞥荆猛,只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

真……无礼啊。荆猛一愕,有多久了,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蓦地,他笑了出来:“好胆色,不愧是天月宫的人。只是,”他脸色一沉,续道,“别人怕你天月宫,我却不怕,识相的,把八荒铁券交出来。”

“八荒铁券?八荒铁券是什么东西?”她的颜色如冰如雪,连笑容也那么冷漠,顿了顿,淡淡道,“你走吧。”那神情,仿佛高贵的帝王赦免她的奴隶。

“好,好!”荆猛怒极反笑,缓缓起立,浑身骨节格格作响,身上衣物仿佛充气般鼓了起来。

“荆帮主好俊的外家功夫,这铜象之功怕已练到第九重了吧。”童稚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孩子云轻寒笑吟吟地夸赞。

她心中一动,这孩子在变着法儿告诉她这人是谁,所习功夫吧。她横了他一眼,忽地手指轻挑,红线仿佛灵蛇般盘旋几转,捆住孩子的粗绳已寸断。

荆猛脸上变色,忽地坐回,望向那孩子:“令姐已醒,我们既已沉船劫人,那现在也该你们遵照约定交出八荒铁券了吧?”

“那当然。”孩子轻快地笑着,“姐姐,我们就把八荒铁券交给他们吧。”他望向天月,却见她眼中的疑惑,一愕,“姐姐莫非真不知八荒铁券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她答道。

“那么姐姐也不知道云逐宇是谁了?”

她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明润的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缓缓重复:“云逐宇?”

云逐宇,是江湖无数个传奇中最瑰丽的一则,他一生纵横江湖,游侠各地,惠泽百姓,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故事。他被天下武林共奉为武林至尊,却已生性闲散为由坚决推辞。九大门派受其大恩,共铸一枚铁券,上面刻下云逐宇对九大门派的恩惠事迹,赠与云家;并允诺,以三次为限,无论云氏有何要求,遣人持铁券至,必竭尽全力,达成其愿。而这铁券,江湖上众所周知,一共用过两次,一次是为了援救忠臣朱氏之后;第二次,则是在云逐宇离奇失踪后,他夫人舒清浅抱着襁褓中的幼儿,亲自上少室山,请求九大门派帮助寻找丈夫下落。

“那枚铁券,被江湖人称为八荒铁券。”那孩子——云轻寒娓娓诉来,脸上竟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他走近天月,忽地从她腰间葫芦上解下一物。

“八荒铁券!”荆猛蓦地起来,盯着孩子手里的物件,神色激动。

天月瞥了一眼,那铁券黑沉沉的极不起眼,做工也极粗糙,她皱了皱眉:“你怎知这铁券是真的?”

荆猛望向她,脸色古怪:“看来姑娘对八荒铁券真是一无所知了。”他顿了顿,续道,“这铁券虽普通,上面的字却是少林上一代方丈止善大师亲手以大力金刚指力写上,绝非他人可以仿冒。”他望向天月,脸色不善:“自云大侠失踪,他的夫人亡故后,这铁券本该在他们唯一的孩儿手上,六年前,连那孩子也失踪了,姑娘可否解释一下,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

空气仿佛凝滞了。她垂眉、低目,忽地轻笑出来,只是那清澈的眸中已无一丝笑意:“是吗?我也很想知道呢。”她的声音清冷无波,一双冰凉的手缓缓抚上了孩子的脖子,“你应该给我们解释一下吧,云轻寒。”念到“云”字她微微加重了声,唇角轻挽一抹绝艳的笑。

那手指摁在他喉口,仿佛竟带有丝丝寒气。孩子勉强笑了笑:“姐姐别那么见外,可以叫我小寒。”他乌溜溜的眼珠微微转动,又道,“我也早知道瞒不过姐姐,本来就打算说出一切的。”

“是吗?”她的神色极冷,语中却带着漫不经心的闲散,修长的食指状似不经意的轻抚孩子的喉头。

“我便是云逐宇和舒清浅唯一的儿子。”孩子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说出。

她神色不变,一指已顺势挑出,“嗤”一声,云轻寒肩头的衣服碎裂,现出一滴妖艳的朱砂胎记,她凝视片刻,默然收手望向荆猛,带着淡淡的讽意,她勾了勾唇角;“荆帮主可满意了?”

荆猛猛地站起,愣愣地望向那殷红的胎记,半晌,竟是热泪盈眶:“你果然是……”他大手一挥,抹去眼泪,蓦地一拜到地:“荆猛冒犯了,云公子恕罪。”

双龙盘锦带,芙蓉锦缎衣,牛皮小皂靴……一色打扮起来,更把云轻寒衬得粉雕玉琢,天真可爱。几个侍女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不觉笑赞:“小公子打扮起来真是好看。”

他甜甜笑着:“谢姐姐们夸赞。”一双灵活大眼却瞟向一旁斜倚门廊的女子。她仍是那般淡然而讥诮的表情,一手执着天青的葫芦,懒懒的一口接着一口。她喝得并不慢,只是姿态却依然那么优雅。一双美丽至极的明眸带着茫然,望着遥远的他方。

她心中,一定有着极深的痛苦吧。他望着,眉头渐渐皱紧,挥手驱退侍女,叫道;“姐姐!”

她回头,望向小小孩童,一言不发。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知道云逐宇的儿子肩上有朱砂胎记,可是姐姐连八荒铁券都没听说过,自然不可能知道这种小事。”他顿了顿,犹豫片刻,问道,“那么,姐姐是如何得知的?”

她神色不惊,连眉也未抬,只淡淡道:“你既这么问,想来早知道答案了。”

“这么说,”他的神色微微激动,“我朱师兄真的到过天月宫?”

她没有回答,但云轻寒却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痛楚。他忽然觉得想叹气,柔声说道:“自我到天月宫,便知道这么多年来天月宫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寻找姐姐的下落,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姐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千月幻海边的广寒楼,是姐姐曾经住过的地方,我常去那儿,看姐姐看过的书,用过的东西,想象着姐姐的模样。后来我听说,十年前十四岁的姐姐离开,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而我六年前被抓,是因为这个人是我父亲唯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