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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28)

打斗骤止,一瞬间,静得诡异。

“胡为,你这是什么意思?”菱花娘子含怒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一双玲珑大眼狠狠地瞪着胡为。

“老胡,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勇也同时质问,长江水贼,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各帮之间常常争斗,但不动家眷却是默认的规矩,五湖会这么做委实是犯了忌讳。

胡为似也有些尴尬:“兄弟也不想,可天月宫的命令谁敢违抗。”

“天月宫”三字一出,仿佛有魔力般,惊得众人变了面色。

远岫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又是天月宫,是她和小寒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

胡为望向他们,忽地欠了欠身:“云姑娘,胡为奉命请姑娘和这位小公子去敝会作客。”

“帮主,不可答应!”这边尚未回答,老弱妇孺中,忽有一苍老的声音抢先厉声而呼,“我长风帮素来恩怨分明,极重信义,岂可出卖朋友。”说话的,竟是一年逾六旬的老妇。

仿佛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绝不答应!”

“大不了一死!”

“……”

老妇的话似乎激起了某种火热的东西,被挟持的人们纷纷大呼,一时群情汹涌。

胡为的脸色变了,目中凶光一闪,一挥手,只听一声惨呼,血光四溅,为首的老妇人喉已被割开,尸体沉重地跌在地上。

刹那间静得恐怖,所有人都望着这一幕,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仿佛有彭湃的暗流在涌动。

“娘!”一声凄厉的长叫打破了沉寂,一个汉子红着眼冲了出去。

“站住!”荆猛的神色阴沉地可怕,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想害了其他人吗?”

那汉子一窒,手中刀颓然垂下。

荆猛眼中闪过挣扎,望向抱住小寒怔怔出神的远岫。

秋风大作,江面波起浪涌;江岸上,片片秋叶凋零。

远岫心也如秋叶般飘落,落向不知底的深处,眼前仿佛依然弥漫着那一片血雾,几乎令她窒息。“我们跟你走。”她的声音清而冷,几乎无法掩饰其中跃然的痛楚与愤怒,素白的手不自觉地搂紧怀中已然昏迷的小少年。

“云姑娘……”荆猛跨前一步,欲言又止。

“帮主,”远岫止住了他,垂眸低低道,“人命太重,小寒只怕承受不起。”

“云姑娘,”荆猛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蓦地下了决心,“既然如此,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帮主!”众人大惊。

“我允诺过,哪怕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护你们。”荆猛只是望着远岫,定定说,忽地转向帮众,“从今日起,荆猛不再是长风帮主,帮主之位,由菱花娘子接任。”

“帮主不可!”长风帮众大惊失色,一时间场面大乱。

荆猛双目一扫,厉声道:“大丈夫言出必践,诸位是想害荆某做失信之人吗?”

众人噤声,远岫之旁,菱花娘子忽盈盈下拜:“帮主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菱花暂代帮主之位,等帮主回来。”

荆猛微微点头,忽地转向胡为,厉色道:“你还不放人?”

胡为面上闪过一丝得色:“放人!”

傍晚时分,天空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远岫独坐朱栏,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葫芦中的酒,面前,是浩瀚波涌的鄱阳湖。远处,一蓑衣竹笠的渔翁悠闲坐于船头垂钓。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需归。好一派悠闲自得。

他们并未被带回五湖会,只是被困在这个四面环水的湖心渚上,然后胡为一众人居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个丫鬟服侍。

“姐姐。”小少年的脸色兀自带着病态的苍白,加了件外套,缓缓走近。

“你醒了?”远岫下意识地将葫芦收好,回过身来,露出一丝忧色,“‘情丝缭绕’只是暂时被压制,你该好好休息。”

小少年摇摇头,望着她腰间的葫芦,露出一丝无奈,在她身边坐下:“天月宫的人只怕很快会来。”

远岫眉微蹙:“天月宫的人至今未出现,只怕还是为了黑衣夫人那个十五日之约。”

“你是说要走八荒铁券的那个女人?”

远岫点点头。

“那么,到明日十五天之期便满了。”小寒微微皱眉,“难道我们束手待毙不成?”

“小寒,以天月宫的力量,只怕我们逃到哪儿都只会连累无辜的人,何况,还有月神……”远岫的神情迷惘,悲伤而无奈,那一片血雾仿佛犹在她眼前,漫天漫地,令人窒息。

“谁说的?”小寒望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她有些迷惑地望向小寒。

“只要我们能平安逃入一个地方,就算赢了。”

“我决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地方能挡住月神一怒。”她终于收敛了所有脆弱的表情,淡淡道,“能帮我们的,只有自己。”

“你不信有这样的地方?”小寒急声道。

她漠然而笑,轻倚廊柱,遥望那一片烟雨濛濛,竟似不想再谈的模样。

小寒大急,大声叫道:“如果那个地方是逐日谷呢?”

远岫身躯蓦地一震,虽未转变姿势,一张秀靥却已唰的雪白。

“姐姐……”小寒担心的声音进入耳中,她渐渐回神,看到小寒手中多了一片叶子——金线织就的叶子。

“这是?”徐飞轮给小寒锦囊中的金叶子?

“夕无告诉我,这是出自逐日谷的‘碧云天,黄叶地’。”小寒的眸中闪过激动,“爹爹可能就在逐日谷。”

传说中,逐日谷有两道屏障“天罡地煞”与“碧云天,黄叶地”,都是步步杀机,危机重重,这金叶难道真是出自那里?若是真的,若是真的……她心中颤抖,几乎不能自持,云逐宇在那里,朱栖在那里自然也不足为奇。“我们该怎么做?”她缓缓抬头望向小寒。

雨丝飘落,湖面上水波荡漾,一圈圈涟漪散开,前波不止,后波又起,密密的,一圈圈交叉成一片。

湖面忽然有了异样的动静。

远处渔翁船旁,忽地水花四溅,一个人影从湖中跃出,跳到船上,威风凛凛,正是荆猛。

“小寒,你们这是……“她惊讶地望着小寒,这孩子,不管她同不同意,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怪不得不见荆猛。

就在这时,异变又起。只听一声长笑,渔翁已掀开竹笠,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时轮十二使中的寅使!四周,影影绰绰出现许多小船。

远岫的心忽然被冰住,陷阱!荆猛的胜算只怕不大,何况,他们的援兵似乎马上就到。

小寒的脸色也变了,苦笑:“我虽然料到那个渔翁一定是他们的人,却没想到居然会是时轮使。不管怎么样,我们只有这个机会,一定要试试。

渔船上,两个人影飞快地交换了几招,荆猛的身子晃了晃,忽然跌下了湖。

湖上一阵波涛翻滚,小船忽然摇晃起来,寅使立足不稳,顿时跌了下去,四周小船上,有人失声惊呼,几个人纷纷跳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