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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24)

“你要想清楚,她醒了,只怕再也不能这么踏实地睡上一觉了。”巳使目不转睛地望着沉睡的女子,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他站在榻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黑如夜空的眸中神色难辨,忽地低声问道:“她以前那般憔悴,是因为睡不好吗?”

巳使一愣,不屑地答道:“长期忧愁,睡得不好,再加上酗酒,这么糟糕的生活,还想保持美貌?哼,醒了也好,省得现在这副样子惹人嫌。”

他只是忧喜难辨地看着沉睡的女子,半晌,淡淡道:“给她服下解药吧,谁也不能逃避真实。”

远岫迷迷糊糊地被叫醒,立刻被塞入一颗赭红的药丸,她惺忪地望了荆楚一眼,微微一笑,又睡了过去。荆楚哭笑不得:“怎么这么好睡?”挥手拍开小丫头的昏睡穴。

小丫头恨恨地看着他,兀自无法动弹:“你……你还不把我所有穴道都解开?”

荆楚一笑:“时候到了,它自然自己会解开。”

“你……”小丫头忽然不怒了,嫣然一笑,“荆楚,你会后悔的,你会回来求我的。”

荆楚望着她,点了点头:“也对,你提醒我了,你这丫头人小鬼大,不要栽在你手上。”忽地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顺势将她脖子微微一仰。

小丫头措不及防,吞了下去,顿时变了颜色:“这是什么?”

荆楚笑得开心:“这是我自己炼制的药,正要找人试试,既然我们这么有缘,就给你了。”

巳使变色道:“荆楚,我们说好的。”

“放心,只要远岫没事,我自然会给她解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说我也舍不得让她全身溃烂的。”

“全身溃烂?”小丫头的脸色僵硬了,“喂……”她忽然开口。

荆楚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个……云姐姐服下的解药是假的。”

巳使的脸色变了:“你们给我的……”

“只不过是让人沉睡的药而已。”无痕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给你真的,你也守不住。”

巳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发怒。

“解药换解药。”荆楚望向无痕,一字字道。

“休想!”无痕恢复了笑颜,“我可不是姜若溪,这么好要挟,大不了把命给你,可是她呢,”她斜瞥了沉睡的远岫一眼,笑意更浓了,“她会永远活在回忆里,每天重受一遍离别之苦,越来越痛苦,直到再也承受不住而崩溃,她会生不如死。”

他的笑容凝住了,双眸低垂,看不清神色,良久,低沉的声音响起:“说出你的条件。”

旭日东升,送入一室阳光,她睁开眼睛,心中恍惚,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离别的夜晚,细节历历,犹如昨日般清晰。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一阵恍惚,几乎以为还在梦中,然后看到了从耀目的阳光中缓缓走近,一脸灿烂的男子,手中还拎着一个红漆葫芦,“喏,这个给你,可不许再弄丢了。”

“阿楚?”一瞬间,竟说不出喜悦还是失望,忽地意识到自己还在床上,不觉满面通红,“你……你出去。”

阿楚一愣,随即了悟,对她淘气地眨了眨眼,笑道:“放心,你是和衣而卧的。”

她一怔,果然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长裙,神色微变。

“怎么了?”

她神色有些奇特,慢慢道:“这件衣服的式样是我在天月宫穿过的,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穿的似乎就是这件衣服。”

他勉强笑道:“这也许是巧合。至于这件衣服,应该是阿巳拿来的。”

“阿巳?”

“是啊,这里是巳使的地方。”

她怔了怔,忽然淡淡笑了:“我怎么忘了,我在这里见到她了。”她起身在妆台坐下,拿起黄杨木梳梳理自己的长发,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我似乎睡了很久。”

一绺绺乌黑的长发从梳齿中散开,顺服,垂落,光泽流动,宛若有生命的流水般。仿佛受到了蛊惑,他慢慢靠近,轻轻执起一绺。

她身子微微一颤,黄杨木梳划过,将那绺发梳入。他有些赌气,又抓起一绺,转过发梢去挠她雪白的脖子。她噗哧一声笑出,推开他:“阿楚,别闹了。”

他从恍惚中惊醒,烫手般放开她的发,“好,说正事。”他正色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重复,皱起眉来,眸中波光变幻不定,慢慢沉静,冰冷,“赤月带我来的,巳使她抓了小寒。”

她记得当时的震惊,夕无明明答应会守护小寒的,为什么 “八荒铁券”会在巳使手里?然后,那个妩媚的女子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望着她,要她喝下那杯“梦萦”。

“你喝下,我便放了云轻寒。”巳使的笑容带着冷酷与决绝,“否则云轻寒死!”

“为什么?”她不解,巳使竟这样恨她?这样做,已是不惜背叛天月宫。

巳使望着她,美眸中恨意愈重:“你不是只喜欢朱栖吗,为什么又要招惹他?我要你永远得不到他。”

原来是为了阿楚,她心中苦笑,一时竟无法辨清心中滋味,扬手抛出玉盒:“这是小寒的解药,我要他平安。”见巳使承诺,素白的手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并没有在这所宅院外留记号,”她犹豫了下,问,“阿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终于还是问起了。

他下了决心,避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这里,是六年前我和阿巳第一次认识的地方。”

她一怔:“六年前?”

他点头,神色有一丝迷离:“我时常会想,那是命运的安排。”

六年前,他是长风帮浪荡风流,纵情江湖的鬼狐,弹剑闹市里,醉卧脂粉中,哥哥约束不了他,见他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直到那天,遇见了姜若溪。

九江东郊的姜府向来冷清,那一年却是出奇地热闹起来,姜府的主人从遥远的岭南返回,发下贴子,遍请九江略有些名目之人去赴宴。即使有人不愿去,也被那金箔打就的帖子镇住了,那些时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都是这桩奇事。

宴会那天,冠盖云集,姜府花园雕梁画栋,繁花似锦,美酒、珍馐流水般送上,说不尽的富贵奢靡,只是,满园的绮丽,满园的花色都压不住冉冉而来的春花般娇艳绝伦的女子。

姜府的主人姜若溪赫然是这个美丽无伦的闺阁少女,她千里迢迢返回,发帖遍邀豪杰,只为寻找早年失散的八岁的幼弟。

那一瞬间,他眩惑了,为她的美丽无双,为她的姐弟情深,为她的……

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浪子的生活,发动了长风帮所有的力量为她寻找弟弟。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消息传来,真真假假,她那里人来不绝,更是十分热闹,他清楚,真心帮她寻亲人的只怕不多,大多数都是觊觎她的美貌与富贵,而她似乎也沉醉于别人对她美貌的臣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