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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19)

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呀,她望着他:“阿楚……”

“吃下!”他已控制不住怒意,几乎是恼恨地瞪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条手臂差点废了!”再不顾失礼,将手中药丸强行塞入她口中,逼她吞下。触手,那唇也是冷如冰,凉如水,他却仿佛被火烫着一般,忙不迭收回手。

她只是眼波盈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他,淡然道:“手臂没了,又如何呢?”眼中是纯然的茫然不解。

阿楚心中大痛,五脏六腑都揉作了一团,定定地望着她,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她是真的不在乎她自己,受过的伤害太多,得到的失望太多,甚至他也往她心上插了一刀。

“阿楚,诱心的解药……”她又开口了。

“你要它做什么?”他皱眉。

她抿紧嘴不说话,如湖光般清澈潋滟的双眸静静地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屈服:“我没有解药。”望着她眸中闪过的失望之色,他忽然笑了,如雨后阳光,“不过我会做。”

她吃了一惊,失声道:“难道……你就是天月宫的药师?”

天月宫的灵药毒药是宫中的不传之密,历来由专人负责炼制,称为药师,药方甚至连宫主都未必知晓。历届药师都是由广寒玉兔担任,但这届的玉兔小寒身份特殊,知道的甚至比远岫更少,远岫本就奇怪,难道药师竟失传了,没想到竟是由身为辰使从未到过天月宫的阿楚兼任,难怪他能收集那么多灵药。

小寒有救了,她心头一松,困意顿时上涌,手臂的疼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耳边听得阿楚怜惜的声音缓缓道:“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他竟对她用了“云梦”!她蓦地察觉,已是迟了,困意袭来,最后一丝神智淹没。

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树洞,洞中收拾得整整齐齐,却不见阿楚的影子。床头放着一碗有些糊的清粥,几个烤红薯,犹带着热气;一个雪白的长颈瓷瓶,她打开闻了闻,一股药香扑鼻,认得是天月宫疗伤祛疤的灵药天露;瓶下压着一套碧色的衣裙。

揭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她望见自己臂上的伤已结疤,上面薄薄敷着一层透明状的天露。想了想,换上了那套碧色的衣服。

探身洞外,却见日薄西山,已近黄昏,不由一惊,她竟睡了那么久!走了一圈也不见阿楚的身影,只得回到洞中,望着床头的食物,终于漾出一丝无奈的浅笑。

喝完粥,吃了一个红薯。她解下腰间的葫芦,慢慢浅饮,目光忽然落到床尾挂着的一个牛皮袋子,上次似乎没有见过。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解下袋子打开。

她愣住了。

袋中只有一把小刀,一块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竟是一个未完工的雕品。她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手不觉微微发抖,雕刻的女子长发如云,眉目宛然,分明是自己的模样。

心中莫名的涟漪层层荡开,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乎是惊慌的,她将雕品放回原处。

第二次走出树洞,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阿楚。他似乎累坏了,躺在树脚下,胡子拉揸,眼窝深青,好几天没睡过的样子。

抬头望了望天色,月弯如钩,已到中天,正是夜深时分。等等,那一天月儿明明只是半亏,再一次看向残月,心中大惊,再也顾不得,用力摇醒阿楚,问道:“阿楚,我究竟睡了几天?”

阿楚迷迷糊糊地坐起,揉了揉眼睛:“三天三夜吧,怎么了?”

竟有这么久,她惊到了极点,想起小寒,只觉浑身冰凉。这么久了,这孩子若不是落入时轮殿使者手中,便是诱心毒发,无论哪一种情况,只怕她回白云庄都已来不及了。

她咬了咬唇,伸手:“解药呢?”

阿楚望着她,慢慢清醒过来,默然掏出一个玉盒。

望着他那样的神情,她的心忽然有些陌生的疼痛,迟疑了下,问:“阿楚,巳使怎么样了,你那样对她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你放心。”他抬头望她,神情有丝恍惚,“我将她囚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你走了我再放她。”

他为她叛了天月宫,到时只怕给他带来的是极残酷的责罚吧。想起巳使对阿楚的模样,她心中负疚更深,阿楚想要的,她终究不能给他,她能给予的只有……垂眸,轻轻道:“阿楚,谢谢你。”

他忽然笑了笑:“这是你第二次谢我。”

她沉默了,两人都想起了她第一次言谢的情形,谢过后,便是残酷真相的揭露。这个结,她没有解开,他又何尝解开了?这个人对她如此,只怕还是她欠他多些。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幽深的明眸水波流动:“阿楚,你说过,从来没想过伤害我。”低眉,浅浅一笑,“我,相信你。”

他手中的玉盒坠地,神情似哭似笑,蓦地慌乱地蹲下身去,低头要捡,目中却无焦距,竟是找不到玉盒在哪里。

她叹息出声,帮他捡起,低低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阿楚,我们是性命相交的朋友,一起生活半个月,我怎会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骗了我,我很难过,可是作为朋友,我相信你。”

“作为朋友?”阿楚的头终于抬起,茫然地望着她,渐渐泛起苦笑,“是的,朋友。你放心,”他目中焦距渐渐凝定,双眸亮得惊人,“我宁可伤自己,也不会再伤害你。”

那眸中的亮度灼痛了她,她转脸避开:“我该走了。”

他笑容一窒,随即摇头道:“你似乎总在与我告别。”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幽幽的叹息散开,清冷如水,他与她,终究只是偶尔相交的两条线。转身迈步,忽然身后传来他力持镇定的声音。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愣,随即明了,眼波如幻,语声轻柔如风:“他,丰神如玉,温文如水,却是一身侠骨,满腔柔情。”眼前又浮现初见时的那人,少年弱冠,白衣胜雪,那如玉的容颜,温暖的眼神,是个清风霁月般的温柔少年呢。她的眸染上淡淡的笑意,淡淡的酸楚,“他是极好的人,是我太任性。”

那甜蜜又酸楚的模样……阿楚的心一点点冷去,只觉浑身都已冰住,忽然,“那个少年,可能是逐日谷的人。”他的脸转向别处,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她讶然回身,然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夕无?”

“嗯。”他垂下头,声音发涩,“他用树枝使的是枪法,逐日谷的不传之密破天枪法。”

阿楚知道的似乎不少啊。她有些诧异地望着他,心头却因刚才的消息陡然紧缩:夕无,逐日谷,朱栖,师父……这么说,那个人该是在那里了。逐日谷吗?

在她有限的江湖知识里,逐日谷这个名字可以说如雷贯耳,甚至比云逐宇的名字还要响亮。

传说,武林中三个最神秘的地方便是逐日谷、天月宫与星辰海;传说逐日谷是武林圣地,代表着最后的公平与正义;传说逐日谷中人人武艺高强,常常有弟子出谷行侠,除不平,扶弱小,排解武林纷争;传说逐日谷与行事邪异的天月宫是最大的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