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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14)

“……”

“我还帮你带了好东西呢,你一直想要的,岫岫,猜猜看是什么?”

她终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向他。

他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拎着一样东西在她眼前一晃,这是……葫芦?一个簇新的红漆葫芦。她接过,晃了晃,沉甸甸的,垂眸轻叹:“连酒也打好了吗?”

他笑:“那当然,我可是好事做到底。”

她又沉默了,轻轻抚着葫芦外壁,不知在想什么,仿佛静止了很久,“阿楚,”她抬眸,眸中波澜已平:“有小寒的消息吗?”

笑容敛去,他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艰难答道:“他被时轮殿使者捉住,囚禁在五湖会。远岫,”他难得正经地称呼她名字, “这是陷阱,你……别去。”

她只是轻轻浅浅地笑,眸中不知是喜是悲:“阿楚,你会帮我带路吧?对了,你是五湖会的人,我只怕是强人所难了。”

他望着她,目中神色复杂,良久,轻轻叹道:“我会帮你。”

下游百里处,五湖会。水寨中,灯火通明,四周各设角楼,监视四方;外围小船如织,在江面巡游。

看起来戒备森严啊。藏在江边的芦苇丛中,远岫的眉头不觉锁住:“我们怎么进去?”

“只有走水路。”阿楚望向远岫,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想起她溺水的事,嘻嘻一笑,对她扮了个鬼脸,“原来我们云大姑娘也有害怕的事,你别担心,只要记得闭住气,剩下的交给我好了。”说到后来,还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

远岫不觉莞尔,心中泛起淡淡的暖意,凝视着他,她清冷的语音竟也渗入了一丝柔意,低低语道:“阿楚,谢谢你。”

月明如镜,月光下,女子黑衣如墨,眉目温柔,说不出的风姿动人,阿楚心头一颤,竟是不敢直视。双颊火一般的烫,他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再次问:“即使是陷阱,你也非去不可吗?”

她只是点了点头,闭眼正要往江中跳。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封住她的脚步,她想也不想,长袖挥出,裹住来物,眼前一花,又是十数道暗器纷纷袭来,她长袖舞动,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觉,暗器纷纷坠地,竟是十余枚铜钱,袖一松,裹住的暗器顺势落入手中。

这点声响,顿时惊动江上巡游小船,但见船上燃起火把,照得夜空宛如白昼,几十条小船浩浩荡荡向这边过来。

“糟了!”阿楚叫了一声,抓住远岫叫道,“快走!”

却见她只是望着手中之物,神色莫测,他刚想望去,远岫却将手合上,望向暗器来处,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转身往山上奔去。

山深林密,连明月的光辉都被层层的叶挡成斑斑驳驳。那人影仿佛只是一转便不见了。

阿楚忽然站住了脚步,拦住远岫。

“让开。”月光下,她的面目竟带着几分冷意。

他不动:“这人分明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我……不想你冒险。岫岫,”他叹气,像在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们不要节外生枝了好不好,走吧。”

“既然来了,何必就走。”接话的竟是一个沉如玄铁的声音,阿楚脸色大变,望向声音来处。那人缓缓自林深处走出,眉浓眼厉,身形魁梧,骁猛之极。

荆猛,竟是多日没有音讯的荆猛!

“荆帮主!”她一贯淡然的眉目也不由染上喜色。然后,“姐姐!”小小的身影飞鸟般扑入她怀中,欢天喜地地叫道。

小寒?!她搂住怀中的孩子,几乎不敢置信。耳边,听得阿楚的声音低低地,极不情愿地叫道:“大哥。”她怔住,望向荆猛,蓦地明白和阿楚初见时为何会有熟悉的感觉,两人的眉目本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一个刚猛,一个俊秀,她竟从没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只是,既是兄弟,为何阿楚会加入敌对的五湖会?

“畜生,谁是你大哥!”荆猛一声断喝,浓眉倒竖,“荆家哪有像你这样贪生怕死,认贼作父的畜生!”

阿楚望着他暴跳如雷的模样,居然笑了,淡淡道:“大哥,人各有志。”

“好,好,好个人各有志!”荆猛怒极反笑,“你的人各有志就是加入天月宫,助纣为虐吗?”

仿佛一声焦雷凭空响起,远岫被震得退了一步,手一松,一直紧紧扣在手中的东西哐啷坠地。

“原来是八荒铁券,”阿楚瞥向坠落在地的铁牌,苦笑,“难怪你无论如何都要追过来。”

“姐姐,”小寒捡起铁券,一脸恼怒地瞪着阿楚,“还好我们赶到及时。在姐姐离开分舵后,有人看到他与时轮殿使者在一起。若姐姐真跟他进了五湖会,只怕……”

远岫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浮现,清楚地几乎让她发抖:所以,他消失了那么久;也所以,“去五湖会救人真的是一个陷阱,对吗?”她望向阿楚,清冷的声音隐着不自觉的颤动,黑眸幽深,情绪难明。

“是。”他咬牙迎向她的视线,却被她眸中的混沌刺痛。

“为什么?”

他只是无言地望着她,漆黑的眸中闪过痛楚与挣扎,终于,从怀中掏出面具覆在脸上,木雕的,精美绝伦的面具,然后弯腰,一字一句,缓慢清晰:“时轮殿辰使荆楚恭迎宫主回宫。”

又是一记焦雷轰下,她几乎站立不稳,“辰使,你居然是辰使?”她喃喃轻语,竟是抑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光芒流转的眸中再无一丝表情,“什么时候天月宫多了你这样一个辰使?”难怪,他从没问过她的一切,也难怪他那么轻易破了时轮逆转之阵。

“姐姐,这是你走后发生的事,他杀了原来的辰使。不知为何,月神没有降罪,反而任命他成为新的辰使。他从没回过天月宫,我们也无人见过。”小寒在一旁解释。

“畜生,你竟做了时轮殿使者,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这样的畜生,还留在世上做什么?”一旁,荆猛的眼已愤怒地发红,蓦地一拳挥去,击向那让他恨极怒极的亲生胞弟。

荆楚只是躲,身形飘忽,荆猛的拳再猛再快,却总是慢他一步,无法打中。

身形飞舞中,他的目光却是凝定,透过面具,望着默然不动的远岫,一眨不眨。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眉间眼底仿佛也染上了月光般的忧伤。他终究伤了她的心吧,心头一乱,脚下慢了一拍,顿被一拳打中胸口,荆猛毫不留情,又是一拳跟上,他再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荆猛却仿佛疯了般,丝毫不停。

他踉踉跄跄,已无力再避,索性站住脚步,露出一丝微笑,就这样死了……也好。

那一拳却未落下。他抬眼望去,见她玉指纤纤,扣住了荆猛的拳,神色复杂之极。良久,她的面上终于现出凄然的神色,仿佛疲倦已极地放下手来:“你走吧。”

终究是不忍心吗?心头波澜万丈,却只是掏出怀中她要的冰玉盒子,凄然笑道:“这是你要的。”随手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