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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13)

“哦?”她不置可否。

“一个是云逐宇的公子,另一个却是一个神秘女子。”他望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那孩子——云轻寒,在哪里?”

他一手兀自握着犬牙棒,似是随随便便地垂下,然而阿楚却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那犬牙棒只这么随意放着,竟封死了远岫所有的方向,只要她微有动作,便可随之而动。阿楚攥紧双手,手心满是冷汗。

那内力是……云家的天罡战气?!远岫出了半天神,忽地低眉一笑,眸中波光流转,竟隐隐闪动着悲凉:“你,是朱栖的弟子吧。”她一贯清冷的声音也染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费了全身气力方把那个名字吐出。

朱栖,朱栖……十年的光阴,消融在无望的等待中,多少次,这个名字滑到唇边,却再也没有勇气念出。

少年怔住了:“你认识师父?”

她淡淡的笑了,可眸中为何那般哀宛绝伦?她的面上又现出了那股茫然的神气,声音轻若袅烟:“认识吗?只怕他早已忘了。”

“岫岫。”阿楚再也不顾少年凛冽的气劲,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臂,止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少年静静地望着她,沉静的眸中闪过一道异色,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抛下手中的犬牙棒,转身就走。只几步,停住,他回身道:“见到云轻寒,告诉他一句话……”他嘴唇动了动,远岫似听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复杂的光,缓缓点了点头。

四。 古道?西风?瘦

“我也该走了,去找回小寒。”她神色平静,黑眸无波,淡淡告诉面前的男子。

阿楚心头一紧,望向面前的女子,她深沉的悲哀仿佛已消散殆尽,神色间只是一片云淡风清,漠然讥诮。然而他的心头却是更加的刺痛,这个女子,竟已那么习惯掩藏自己的情绪。

他怔怔地望着她,终于吐出字来:“我送你。”

“也好。”她仿佛全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低低地应了声。

那般失魂落魄。

他终于忍不住,抓住她的肩头,厉声叫道:“云远岫!你这样子算什么?”

她茫然抬头,望向他,阿楚的眸亮得惊人,仿佛有什么在燃烧:“那个人……那个人不过是个混蛋,他辜负了你,不值得你这样等他!”

颈项间蓦地一凉,一缕红线缠绕而上,对面,远岫的脸色极白,一字一句,冷如冰,锐如刀:“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的脸色也瞬间苍白,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扣进肉里:“你的样子又有谁看不出?”那声音,已是咬牙说出,苦涩无比。

她怔住,手无力地下垂,望着对面男子苦涩的眸,心中蓦地一乱:“阿楚,对不起,我……”声音断裂,因口中忽地多了一物,她吃惊地望着阿楚,对面,男子脸上的沉郁一扫而空,竟满是得意:“哈哈,终于偷袭成功了。”

红薯!她哭笑不得,取下,气恼地扔向阿楚。阿楚“啊呀”一声,接住红薯笑道:“这么好的红薯,可不能浪费了,你不吃我吃。”居然真的往嘴里塞去。

“喂,”她反应过来,红了脸,赶快从他手中夺过,“这是我的,你要吃自己拿去。”

“小气。”他抱怨地看着她,却也漾出了笑:“我们刚才的午饭被那小子打断了,现在继续。你不快点可就没吃了哦。”

这人,仍如初见般笑得一脸阳光,仿佛天下再没有事可以让他烦扰。她手拿红薯,望着他,终于也泛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好,我们吃完出发。”

长风帮,湖口分舵。

远岫走进大厅时不由一阵恍惚,十余日前的地狱般的情景犹在眼前,如今大厅打扫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血污,仿佛那日的血腥只是一场噩梦。

“云姑娘。”菱花娘子依旧一身紫衣,飒爽英姿,“可把你等来了。”

她一怔:“你在等我?”

见她不解,菱花娘子解释:“半个月前,八荒铁券重现江湖,荆帮主在长江沉船劫人,我们本就奉命在上游戒备,第三天早上,我们就接到了帮主的飞鸽传书,原来云公子竟是恩公的独子,被五湖会联合他人追杀。帮主和姑娘你一个负责引开追兵,一个负责保护孩子,并下命令给我,全力保护恩公之子。”

她接受着菱花娘子的信息,心中蓦地一喜:“这么说,荆帮主是在我们分开后给你下的指令,他没事了?”

“这……”菱花娘子微一迟疑,“帮主后来就再也没有过消息。”

她心头一沉,又问:“那小寒呢?”

菱花娘子诧道:“云公子不是跟着姑娘吗?”

她心中陡然觉得不妙,问:“自那日你们与五湖会水战之后,有没有高手来找过麻烦?”

菱花娘子莫名其妙:“没有啊。”

似乎有什么不对,她心头咯噔一下,急声问:“你们水战捉到的那个小丫头呢?”

“云姑娘怎么知道?”菱花娘子有些吃惊,“我们那天是捉到了一个小丫头,不过她是被五湖会强行捉去的普通百姓,所以我们当天就把她放了。”

所以,时轮使没有来长风帮找他们的麻烦,可他们怎么知道小寒被放了,除非路上碰到……她心头一惊,匆匆告辞,留下厅中一头雾水的菱花娘子。

“阿楚。”走进分舵东边的林子,叫了一声,却不见阿楚的影子,她心中微微诧异,坐在树下站着静等。

两个时辰过去了,日渐西移,阿楚……是不告而别了吗?她渐渐恍悟到这个事实。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怎么可能一直伴她前行。她不是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吗,只是,为何会有被抛下的感觉,就像当年那样。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的自己,那样毅然决然地逃出天月宫,找到心爱的人,本以为从此后再也不离不弃,可是……那日,朱栖如往常般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留下她,在黑暗中绝望地等待。

她站起身,心头茫然,天地之大,竟觉无处可去。要去找小寒,可是小寒在哪里? 她又是在哪里?

她举步欲行,忽然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一只温暖的手伸来,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两个时辰不见,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阿楚?”心头一酸,再也抑制不住珠泪盈眶,她拼命咬住嘴唇,不想让眼泪流下。

那模样,阿楚永远也忘不掉,她楚楚地站着,泪盈于睫,却只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她洁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咬得那么用力,于是一滴鲜红的血流下,落在她的衣襟,也落在他的心底。

“我不过去附近的村庄打听消息而已。”阿楚苦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从长风分舵出来了,对不起,没有说一声。”

她垂下头,久久不语。

“哎,这个,天快黑了,你不饿吗?”阿楚的声音又欢快起来,“我有从村里买来的烙饼哦,要不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