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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61)+番外

作者: 独惆 阅读记录

“沈大人,这几道菜都是陛下专门吩咐御膳房给您做的。您尝尝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好让御膳房也精进精进。”苏公公窥着我和梁宴的脸色,适时地站出来给了我个台阶下。

“早膳用的晚,没什么胃口罢了,你又在较哪门子真。”我顺着苏公公指的方向戳了桌上的几口鱼吃,跟苏公公交代道:“陛下脾胃不好,吃不了凉菜也不爱吃鱼,下回不用让御膳房做了。我瞧这桌上的菜也都凉了,麻烦您叫人端下去热热,我与陛下说会儿话。”

梁宴的脸色在我三两句话之间渐渐转好,苏公公感激地冲我笑了笑,端着菜把整个大殿的宫人都带了下去,给我和梁宴留下说话的空间。

“咳……倒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不爱吃鱼。”梁宴握着拳咳了一声,略微勾起唇角看向我:“你刚在想什么?我喊你你都没听到。”

“在想……”我看着梁宴带着笑意的脸顿了一下,目光偏移避开了他的视线,喝着桌上的热茶装作自然地开口道:“马上就入冬了,也该安排各地开始选拔秀女,等明年开春刚好让秀女们入宫,这样等你挑选好,内务府那边册封加礼的,也能赶在一个好时节里。”

“啪!”

梁宴手上的玉筷摔在瓷碗里,激起还没撤走的一碗汤水,稀稀落落地洒在桌面上,还有些许飞溅到我的方向。我从怀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面前的水渍,并不理会梁宴滔天的怒气。

“你故意的。”梁宴走过来,将我手里的手帕一把扯开,扼着我的手腕向后折,压倒在座椅的扶手上。他脸上满是怒火,眉宇间皱的很深,冲我道:“我就说你怎么愿意留下来陪我用膳,沈子义,你是来恶心我的对吧。怎么样,看着我失控气愤的样子是不是很开心,你的目的达成了,我确实被你气得不轻。”

我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并没有露出梁宴想象中志得意满的讥讽神情。我目光没退,只轻轻地闭了下眼,借着这个闪了一下的动作敛住所有的情绪,淡然道:“自陛下登基以来,朝中已多年未选妃,后宫的娘娘们就那么几个,陛下还都不碰,皇位没有继承人如何能行。朝野本就流言四起,陛下,臣不过是在为您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你排的谁的忧,解的谁的难?你自己吗!”梁宴被我惹怒,反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逼迫我昂起头直视着他:“宰辅大人,你是为公还是包藏私心,真当朕不知道吗。朕告诉你,哪怕你抬一百个秀女入后宫,朕也一个都不会碰。朝野的流言是什么,不就是传朕爱好龙阳吗。就是这样的沈子义,我对那些秀女都没有兴趣,我就只折磨你一个人。”

梁宴的话说的近乎咬牙切齿,我的目光却没动分毫。我没有推开他掐着我脖子的手,也懒得抬起手挣扎。我知道我的下一句话能勾的梁宴对我发出真火,但我还是勾起唇角说道:

“哦,这样啊。既然陛下对秀女们没什么兴趣,臣也可以想想别的法子,招一批男宠进宫。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过男妃,只要陛下喜欢,臣会负责让朝野里的那些老大臣闭嘴的。臣回去就把皇家亲眷里适龄的男童挑出来,这样陛下以后只需要过继一个子嗣,也不需要再担心皇嗣的问题了。”

“你、再、说、一、遍!”

我脖间的手骤然收紧,梁宴的面容在那一刻甚至气到扭曲,但他的脸色很快又沉下来,似笑非笑地抬了下唇角。我了解梁宴,他真正动起火来就是这样,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下了杀心。

正如此刻,梁宴掐着我脖子的手愈发用力,我呼吸困难,只能微微张开口向后仰,看着梁宴在我面前展露微笑,听着他勾着唇角说道:“沈子义,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那并不是询问我的语气,更像是掌控者对濒死前的猎物展露杀机。

梁宴怒火滔天,我在他的钳制下同样也不好受。可能怎么办呢?我这辈子到现在唯一后悔的一个决定,就是纵容梁宴与我纠缠,让他在我身上耗费了大量心力,却没舍得在当初就把这份感情利落地一刀两断。

少时我教梁宴,说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同样,人的感情也是复杂的,爱和恨都只不过是前进道路上的灰色阴霾。

到头来,到了如今生与死之间不剩多少时间的时候,到了如今我和梁宴都落了个在灰色阴霾里挣扎的下场,我才幡然悔悟。

我从一开始就错的彻底。

我应该教梁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恨一个人就要恨的彻底。我应该教他冷血无情,好让他在多年前,我对他母妃冷眼旁观的时候,我杀死他的父皇和兄长的时候,就做一个聪明的上位者,毫不留情的将我以逆贼的名头诛杀掉。

也好过落得个如今这般下场。

爱又不能爱,恨又不能恨。

我阖上眼,将翻涌的泪珠藏在无人可知的黑暗下,艰难道:“臣……”

梁宴一把把我甩开。

他并不想听到我“敢不敢再说一遍”的答案,眼底的赤色更加明显,将桌上的碗碟摆件一推而下,全部摔碎在地上,在一片破碎的声音里,他转头冲我怒吼道:“滚!滚出去,别让朕再见到你!”

飞溅的瓷片在我手背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我什么也没说,在殿外一群宫人惊恐的眼神里,在苏公公焦急地想给我想给我包扎一下手背的动作里,好似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大步而走,似乎根本没把皇帝的雷霆之怒放在眼里,也并不害怕得罪了陛下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我在别人眼里一定是自负、嚣张、手握大权而无所顾忌地离开的。

只有我知道。

我那是……落荒而逃。

离开宫门的台阶很长,一阶一阶走下去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落到了谷底。

我微垂着头,摇摇晃晃的往下走,拒绝了宫人的搀扶和套着马让我坐车走的侍卫。我一个人向下走,然后……不堪地摔倒在地。

在宫里陪梁宴用膳的时候我就已经头疼难忍,几乎是强撑着一路走出来,如今心力交瘁,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整个人疼的腿一软,单膝跪倒在了阶上。

阶下不远处,我府上的管家看见这边的情况,招呼着仆从急忙往这边赶。我周围,轮值的守卫也急冲冲地过来搀扶我。

我眼前一片熙熙攘攘,惊呼和担忧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却低下了头。

我什么也没说,头埋在腿间,颤抖的脊背耸动的弧度愈来愈大,呜咽的声音从我指尖的缝隙里不断溢出,到最后实在捂不住——当朝宰辅、朝野权贵、一人之下、可以说权势滔天的我,在这宫闱间,在这人群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泣不成声。

原来经年纠葛,也抵不过一句——生死难测。

……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里,我和梁宴难得都处于一种谁也不想见谁的状态,除了朝堂上必要的交流,我和他私下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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