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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38)+番外

作者: 独惆 阅读记录

“我求过了这世间所有的神佛,也拜过了许多的邪魔歪道,可是……他们都带不回来你。”

“谁都带不回来你……”

梁宴说着,倚着那水晶棺的边角向下滑,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里蕴起一阵醉意,迷糊地扶着棺材要往起站,又瘫软的跌倒在地。

我手比脑子快,还来不及思考就上前去扶梁宴。伸出手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不过是一个不能触碰活人的鬼,操哪门子心多管闲事的要来扶他。

可我那明知道扶不住他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是没能缩回来。

梁宴坐在地上,盯着我僵在他面前的手看了又看,突然笑着一伸手,把我一把扯进了怀里。

“果然是梦……梦里你都不会推开我……沈子义,我好疼啊……你留给我的止疼药失效了……我好疼,好疼……”

我一边脑子里混沌的想着“什么止疼药梁宴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一边习惯性的在心里接腔骂道“疼疼疼,疼不死你个狗东西”,一边还要抽空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震惊的思索“他娘的我怎么就能碰到梁宴了”。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还没在一团乱麻里理出个头绪,一旁的水晶棺内,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梁宴已经醉倒了过去,靠在我身上没了声响,我强忍着“把这个该死的醉鬼一脑门磕在棺材上碰死算了”的想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梁宴拖到不远处的床榻上去。

这床跟我府里的简直分毫不差,甚至连梁宴娶后那夜缠在床头上,用来绑住我双手,后来还死活不让我取下来的红绸都一模一样。若不是这床边的涂料还未干,我都要怀疑是梁宴这家伙趁着月黑风高,直接去我府里偷过来的。

酒气弥散,烘的我的脑子现在也不是很能思考。一会想到梁宴娶后那混乱的一夜,又想到眼前我无法解释的一幕,思绪跳来跳去,又想起我刚死没两天的马车上,我遗憾不能碰到梁宴而扇他两巴掌的事。

别让等待成为一种遗憾。

说得好。

我抬起手,啪啪给了梁宴两巴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他扔在床上,起身去看那水晶棺里噼啪作响的东西。

望向水晶棺内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直不愿去想,却时不时反复跳在我脑海里的某个想法还是应了验——梁宴从沈府换出来的不是人,是尸体,是本该昨日下葬,如今却躺在这水晶棺里的——我的尸体。

我望着自己那张泛青的脸看了又看,把视线移到放在我尸体旁边,那盏我找了很久很久,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梁宴手上的,此刻正灼烈燃烧着的长命灯上。

第37章 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的,正是那盏灯的灯芯。

而灯芯每烧下去一点,我就能看到有红线一般的东西从梁宴的体内被抽走,然后通过这盏灯变成金丝,再一缕一缕的送进我的身体里。金丝飘进我的身体一点,随之我便感受到心口的暖流涌上来一点。

这便是我还能作为魂体存在的原因。

这也是我不能投胎转世的原因。

“想投胎,那你就去吹灭那盏灯。”

一脚把我从奈何桥踹回来的神,从一开始就这么对我说道。

我想着这句话,捂住自己的心口,下意识的想扭头去看一眼梁宴,却又在刚侧过脖颈的时候停住。然后压着自己心里的冲动,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把原本偏移的头扭回来,把动摇的目光收回来,伸出手,轻微颤抖着去碰那盏灯。

吹掉它,吹掉它就能去投胎了……

吹掉它,吹掉它一切就都结束了,吹掉它这一世的爱恨嗔痴、仇恨与鲜血就都与你无关了。

你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吗沈弃?你许诺过的四海清平、河宴安宁都已经做到了,你该了无牵挂了才对。吹吧,吹吧,你已经死了,不过是一盏阻碍你投胎的灯,吹了它吧,为自己活一回吧。

吹了它……

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这一刻红了眼眶,明明死的时候十分潇洒,并没有多难过,而今要吹掉一盏灯,却好像比当初选择自戕时还难以抉择。

但我还是俯下了身。

我靠近那盏灯,动了动嘴,就要呼出一口气来。

那口气呼到一半,还没落到摇曳的烛火上,突然有一阵不知从哪里的风袭来,卷起了压在长命灯下面的一张纸,不偏不倚,正好堵在我往前送气的嘴上。

刚做好心理准备要吹灭灯的我:“……”

彳亍。

在我看不到的一旁,某位踹过我一脚的神明恶狠狠的朝地上“呸”了一声,对着身边人的屁股踹去:“你没事吧?!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的功夫才引导他找到这盏灯的吗!他只要吹了这盏灯好好去投胎就没咱俩啥事了,你非要横插一脚让他发现那张签文干什么?!你是阎王啊大哥!多一个游魂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能让你不痛快一阵也挺好。”被称作阎王的家伙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梁宴,耸了耸肩:“没有哪条天条规定做了阎王就不能心软吧?我没违反规定你有什么可说的。走了,生死殿喝酒,去不去?”

神明嫌弃道:“对着一群要受刑的血糊糊的鬼,你还能喝的下去酒,可真有你的。”

“你去不去。”

“……去,等我。”

我从嘴上把那张签文掀下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愣了会儿神,又不可置信的望向梁宴。

多年前,有人在一场天坛祭祀的大典上,在祖宗神灵的见证前,嚣张地冲我扬着手里那张折起的福签,信誓旦旦的在我耳边诅咒道:“我求的也是,祝沈卿……早入地狱。”

而如今,这张边角微卷,些许褪色的签纸上,早已风干的墨迹刺的我眼角直楞楞的发疼。

上面写着:

“沈子义,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讲个笑话,祈福的时候我的宿敌问我求的什么愿。

我说:“祝你早登极乐。”

他说:“祝你早入地狱。”

然而神龛里两张签文上明晃晃地写着:

——“我愿这海晏清平,天下安宁。”

——“我愿他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人真是奇怪。

口口声声说着想我死的人,眼里满是对我仇恨的人,却在这盏需要付出寿命的灯上写着我的名字,用心头血续着我这一抹游魂。

梁宴,你这是何必呢?

……

在老皇帝还执掌朝野的那个朝代,永宁四十八年,下了我人生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以至于后来每每提到冬季,我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一年塞北怎么化都化不掉的雪,和那掩埋在白雪下,冻到僵硬的尸体与凝结的鲜血。

我是实实在在出生在金玉窝里的世家子弟,这一点真不是吹嘘。沈家世代为将,是在战场上救过太上皇,天南海北征战沙场的将军世家。到我父亲这一代更是鼎盛,由于赫赫战功和护龙有功,在我出生后没两年,父亲就被封作镇国大将军,一时间风光无量,名声响彻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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