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宰辅(2)+番外

作者: 独惆 阅读记录

我这么一个把持朝野多年掣肘皇帝的人死了,他怕是晚上就要进宫跟高兴的睡不着觉的梁宴一起放鞭炮。当年我就说沈谊瞎了眼,那么多王公贵族,偏偏挑中这么一个被梁宴一手提拔起来的白丁。要不是看他这些年对沈谊不错,我死之前非得把他一起带走。

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沈谊这个时候竟然有孕了。不然我一定不贪图冬日里的雪景,早早的就在秋风里自戕掉,省得她怀着孕还要为我的事情伤心过度。

旁边的小鬼站的无聊,瞄中了沈谊的衣带,伸出手又准备去扒拉。我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背上,拎着他的后衣襟往将军府飘去。

做鬼了就是好,打小孩儿都没有闲得发慌的政敌见缝插针的参我一本。

将军府我还算熟,自戕之前我放心不下沈谊,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地溜进将军府看她过得好不好。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梁宴那个狗东西知道了,大半夜的派人套了麻袋来屋顶绑我,害得我三天没下来龙床。

想想就晦气!

拎着个小鬼飘实在是碍事,我干脆把他放到院子里玩泥巴,一个人在将军府来回地飘来飘去翻找。我从天亮翻到天黑,翻到那精力旺盛的小鬼都玩泥巴玩困了,一头倒在树底下睡着了,甚至出门吊唁的沈谊都哭哭啼啼的回来了,还是没找到那盏该死的破灯!

我倚在柱子上,精疲力竭地看着坐在回廊里掩面痛哭的沈谊,心里真是无话可说。

妹啊,哥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盏灯到底是不是你点的以及那破玩意到底在哪!

沈谊当然不能回答我,她不知道我变成了不能投胎的鬼魂,也不知道我此刻正在看着她。她就只是坐在那里哭,我也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落不尽的雪被风吹着从她肩头带过,朝我飞来,我伸手去掸,却发现自己脸上什么都没有,那雪早就穿过我吹到了墙上,化成了一圈水渍。

我这才意识到,我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雪能落在我脸上,也没有人能听见我在说什么。我不能给沈谊披一件裘衣,也不能拍着她的肩安慰她说兄长没事,只能看着江道急匆匆地从后面赶来,把她拥进大氅,听着她哭的更大声。

以前被梁宴逼到极点,我让他杀了我,他挑着眉咬着我的耳朵,直到见了血,才恶狠狠的在我耳边说道:“活着的人更痛苦。”

当时我双眼充血,抄起案桌上的玉玺就往他头上砸。如今我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地朝他一摊手,说:“你看,就说了让你早点弄死我,死了的其实也很痛苦。”

我叹了口气,捂住我根本就不存在了的心脏,疼痛地弯下了腰。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要不要试试别的办法?”

身后传来声音,我扭头去看,发现玩泥巴的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手交叉搭在臂上,一脸平静的望着我。

多年在诡诈朝堂上搅弄风云的直觉告诉我,这跟我今天下午拎过来的小鬼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鬼。

果然,那小鬼开口道:“睡觉的那个是我弟弟,我们共用一副魂体,但白天发生的事你跟他说的话我都能看到听到。”

果然是当了鬼了,多离谱的事都能遇到。我短暂地在心里惊讶了一下,面上依旧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淡然,问道:“你叫什么?你说的别的方法是什么?”

“徐生。我弟弟叫徐楚。”那小鬼走近了两步,站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勾起唇角讥讽道:“呵,堂堂宰辅大人,竟然不知道死人能托梦吗?”

托梦?

我一挑眉。

好办法啊!

第3章 不怕生也不怕死

叫徐生的这个鬼显然对我有很大的意见,然而我并想不起来生前何时得罪过这种半大的孩子。做宰辅的时候我简直叫一个树敌无数,害死过的人数不胜数,除了我亲手了结的人,其他的人我压根就没有印象,谁知道这孩子是哪个死不瞑目之人的五服。

我懒得再想,做鬼了之后我几乎所有事都懒得想。当务之急是找到长命灯赶紧投胎,活着的沈弃结的恩恩怨怨,关我死了的什么事。

月生沧海,霜洒庭院。我趴在沈谊床头,仔仔细细地确认她已经哭累睡熟过去,才按照徐生教我的方法,倏地飘进沈谊的脑子里,进入她的梦境间。

疼!

疼疼疼疼疼!

灵魂像被撕裂一般,我捂住心口,腿间一软,几乎疼的要跪倒在脚边的白雾里。这下我确定,十足十的确定,徐生这小子一定跟我有血海深仇!刚一进来,我就感到不对劲,通身的白雾包裹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动弹,紧接着剧烈的疼痛就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上仿佛长满了窟窿,要命的白雾使劲地往我身体里钻,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整个鬼开膛破肚。

这跟徐生在外面,环着胸一脸无所谓的跟我说的“你就进去,把你想说的话赶紧说了,就托完梦出来了”一点都不一样!

我咬着牙,努力地在一片白雾中刚站稳,就看见雾后面影影绰绰地露出沈谊的身形。这丫头从记事以来就我一个亲人,怕是也从来没见过托梦这种场面,瞪大了眼睛朝我看过来。

“阿……阿哥!”

“……”

不是我沉默,是我发现,我张了口,竟然发不出声音。喉咙里仿佛也是那团雾,堵着我一句话也不让我说。这叫托梦吗?啊?!不让我动也不让我说话,这托哪门子梦,这不就是把我能转眼珠子的尸体放进来让人再看一眼吗!

沈谊还在努力地向我靠近,我们之间仿佛有什么过不去的天堑,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她嘴里还在喊着:“阿哥,是你吗阿哥?阿哥是你回来了吗?阿哥,你理理我,你理理小谊啊哥哥!阿哥……我害怕……你别走……”

沈谊在梦里也哭的肝肠寸断,我看的不忍心,捂住心口死死地闭着眼睛,续着一口气用足了力往外喊:“沈……谊……”

感谢天感谢地,我总算是能发声了!

沈谊听到我的声音哭的更加厉害,努力地想走过来。我却来不及欣喜,捂着胸口咳血一般地往外蹦字:“沈……长……命灯……我……”

我是想问沈谊,长命灯到底是不是她给我点的,然而半句话还没说完,我就感到心口猛地一凉,像是所有心血都被耗尽了一般。周身的白雾也不再缠绕着我,反而化成一层立挺的屏障,“嗙”地一下就把我弹了出来。

我捂着胸口,像被人扔出来一样落在地上,扶着桌角大喘气。

那股无声无息桎梏我的威压终于不复存在,我一只手撑在地上,扭头去看悠闲地倚在床头的徐生,讥诮地勾起唇角。

“这就是你说的,”我指了指床上满头大汗陷入梦魇的沈谊,“好办法?”

“亡者与生者对话,什么办法不需要付出代价。”

徐生朝我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来扶我的意思。他那六岁稚童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截然相反的深沉灵魂,我很不喜欢。尤其是他语气里含着刀子流露出一点奸诈的时候,像极了坐在皇位里高高在上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下陷阱的梁宴。

上一篇:未生 下一篇:全星际唯一双精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