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小虑师父的功劳吧，”另一个阿姨亲切地看着云无虑：“小虑长得真俊，今年几岁啊，有对象没有？咱们绿荫城隍爷不管姻缘，阿姨可以给你介绍介绍呀。”
阿姨抛出这个问题后，附近的村民齐刷刷看了过来，眼神亮晶晶的。
云无虑：“……”
绿荫城隍不管姻缘，于是你们就管起了绿荫城隍的姻缘？
村民们热情得令人难以招架，直到暮色降临，他们回家准备晚饭，云无虑才得以脱身。
城隍庙恢复寂静，香火袅袅，长明灯和小黑齐齐打了个嗝。
城隍庙荒废了那么多年，它们还是第一次吃得那么饱。
问就是感动。
云无虑也很满足，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准备关门回家，一片枫叶幽幽地落了下来，在他面前打转。
“你的庙，香火很旺。”院子里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云无虑本来打算吃完晚饭再上山找枫子鬼聊聊，没想到对方比他着急，这就找上门来了。
“既然你来了，就在这里谈吧。”云无虑给外婆发了信息，报备今晚要晚些回去，收好手机，他重新坐下，玉石般的长指敲了敲栏杆。
枫子鬼现身，他抱着双手倚靠在褪色的柱子上，下半身是缥缈的山岚，斗笠低垂，只露出姝丽的下半张脸，像个江湖侠客。
“你不是新死鬼，是新来的城隍，是吗？”
在城隍庙里看到云无虑，再联想他之前说的话做的事，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云无虑坦诚道：“我一直没隐瞒过。”
枫子鬼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之前是我猜错了，多管闲事，干扰了你管理绿荫山的孤魂野鬼。”
“不至于，”云无虑眨了眨眼：“我没退孤魂野鬼群呢，说到这个，我想向你了解一下，那几个孤魂野鬼平时作恶吗？”
“他们是有些小偷小摸的想法，”枫子鬼说：“但在我的约束下，至今没有成功过。”
云无虑懂了，就是一群倒霉孩子，看管一下就行。
云无虑注视着枫子鬼，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如果刘奶奶想不起来往事，你会怎么对她？”
少顷，枫子鬼回答：“我什么也不会做，尘缘不了，我会在下个雷劫消失。”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云无虑又问：“你现在了却尘缘，要回山里继续修行了？以后……都不见她了？”
枫子鬼抬了抬头，山岚之后，是朦胧又深邃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没，我就是想问问，你只能在山里修炼吗，在其他地方行不行，比如我的庙，”云无虑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一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我的庙里缺一棵枫树。”
枫子鬼的原形非常惊艳——很适合用来美化庭院。
枫子鬼没想到小城隍打的这个主意，无语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座庙确实是适合修行的宝地，不仅有一口灵井，还有香火供奉，待在这里能蹭到功德。
古往今来，很多精怪都喜欢钻进寺庙道观修行，就是这么个缘由。
而且在这里，还有机会见到故人。
枫子鬼有点心动，但他也很喜欢原来的生长环境，土壤很好，视野又开阔，附近没有植物跟他争日月精华。
“你不是能分身吗，”云无虑看出他的顾虑，给了个解决方案：“挖你过来也挺麻烦的，你给我变一棵一模一样的枫树就行，然后你可以一三五在庙里修行，二四六回山上修行。”
枫子鬼彻底被说动：“我答应你。”
云无虑更开心了，勾唇笑了笑，露出虎牙尖尖。
他巡视一圈院子，给枫子鬼找到了合适的站岗位置，用锄头挖了个坑。
枫子鬼往坑里一钻，化作一棵瑰奇绚丽的枫树，在沉沉暮色中摇晃了下叶子，给城隍庙添了几分姝色。
好看！
满足！
迟早要把城隍庙的庭院布置得闲适幽静！
云无虑快乐地招呼：“小黑，小焱，小淼，快来欣赏一下我们庙里新种的枫树！”
小淼，是水鬼的名字，云无虑给他写档案的时候就记住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小淼呆愣原地，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他在野河里住得一点也不开心，河里的鬼魂们要么没办法交流，要么天天都在散发怨恨，跟他玩不到一块儿。
他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的一个鬼。他常常顶着一片荷叶，待在河边，看着人来人往，没有人能看见他。
偶尔会有人来河里钓鱼，那是他最期待的娱乐活动，他们会待在河边很久，谈天说地。
后来有一次，他听得太认真，连天阴了都没发现，被一个八字轻的大叔看到了自己——大叔吓得差点晕过去。
他知道，自己有一双特别恐怖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连厉鬼也不敢招惹他。
发生那件事后，野河冷清了很久，没有人敢来钓鱼。
过了大半年，河边才有人经过。他开心了很久，怕再吓到人，干脆摘下一片荷叶，永远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再后来，他决定离开那条河，做一只旅行水鬼。即使有可能蒸发不见，他也想最后自由一把……
“小淼，你在哭吗？”云无虑温和清越的声音拉回了水鬼的思绪。
“我没哭，我井水喝多了，从眼睛里流出来了。”还带着鼻音，就很没有说服力。
云无虑摸了摸他脑袋：“这棵枫树好看吗？我之前没骗你，我们的院子会越来越美。”
“好看，很美。”是他在野河里见不到的风景。
一片枫叶徐徐落在水鬼的脑袋上，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拂而过。枫子鬼低声说：“小鬼，给我浇点水吧，我也想尝尝这里的灵井水。”
“嗯！这里的井水可甜了。”水鬼感觉空空的心脏被什么填满了，他抬头笑了笑，跑去给枫树浇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生前无忧无虑的时光。
……
次日九点，云无虑准时来城隍庙上班，遇见了准时来上香的村长和罗大石，以及好几个眼熟的村民——城隍庙现在有固定香客了。
罗大石运来了很多石砖和水泥，堆在破损的围墙旁边，准备上完香就施工，村民们踊跃帮忙。
冥府送来的快递也到了，堆放在庙门口。古建筑工作室的大佬们正在来的路上……
这座原来被遗忘的小庙，变得好热闹。
第14章 万物有灵
云无虑推开庙门，众人跟着进了院子。
天上的云层正好移开，一束晨光正正落在枫树上，被叶子分割成清晰漂亮的形状，风动，枫叶轻展，带起一片铃响，如泉水激石。树下，是袅袅雾岚……
众人屏息凝神，恍惚中以为自己误入仙境，不敢惊扰这一刻。
直到那阵风停下来，枫树恢复静止，他们才回过神来。
“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枫树？这也太美了……”村长低声喃喃，眼睛还黏在枫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