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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将心养明月(6)

江宝珠不以为意:“你秦哥哥为了你,三十多了连女朋友也不找,哪里舍得教育你。”

“首先,秦既明还没有三十,严格来讲,离他三十岁生日还差一年零两个月单十二天,”林月盈纠正江宝珠,“其次,他不是为了我,只是醉心工作的工作狂。”

江宝珠提醒:“他当初拒绝我大伯和堂姐时,可不是用’醉心工作’这个理由。”

林月盈叹气,皱鼻子:“那是拿我当幌子呢,我亲爱的小珠珠。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打我打得有多狠。”

林月盈讲得都是实情。

爷爷病故,林月盈刚到秦爷爷家中时,才六岁。

那时候秦既明已经开始读高中了,秦家父母关系不好,他也长住在大院里。总共三个卧室,秦爷爷一个,林月盈一个,秦既明一个。

那时候林月盈夜里害怕,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卧室窗外是棵巨大的国槐树,风吹来,枝叶落在窗子上,鬼气森森的吓人,纵使是国槐,可学习写字,也是“木鬼”两个字。小时候的林月盈哪里懂什么唯物唯心,她只知道自己胆小畏惧,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拖着被子瑟瑟发抖。

秦爷爷年纪大了,牙齿早就换了一副,戴假牙,嗓门也亮。小时候的林月盈,害怕他摘掉牙齿后瘪瘪的嘴巴和骂人时候的模样,思前想后,感觉隔壁房间的秦既明哥哥长得好看身上也香香。踌躇片刻,林月盈抹着泪花拖着小枕头爬上秦既明的床,蹭蹭蹭地钻进他被子里,眼泪糊了秦既明一身,抽抽噎噎地说要和哥哥一起睡。

秦既明那时候就有洁癖,差点跳起,高中生又逢青春期,脾气不好,立刻冷着脸拎着她,卷起被子丢回她房间。

后半夜,被风声吓醒的林月盈又在他床上长成一团,瑟瑟发抖,一碰就哭。

秦既明彻底没了主意,秦爷爷发下话,又同情她爷爷过世,不得已,才让林月盈继续这样挨着他睡。一睡,就是两年。

两年后,终于成功分了床,秦既明也念了大学,不再天天回家。

但在那两年里,纵使睡在一块儿,秦既明对林月盈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哥哥。他有洁癖,可不像保姆那样好说话,晚上一定要林月盈洗干净再往他床上爬,不许在卧室吃东西,不能在卧室喝有颜色饮料,不能……

种种不能,林月盈渐渐地也养成和他一致的习惯,不过性格可不像秦既明,她还是那样爱笑,外向。

林月盈天生反骨,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是最最不好管教的那个孩子。她七岁那年,忽然消失一下午,秦既明和秦爷爷找她快找疯了,担心她被对家绑架,又担心她被人拐走,甚至违背程序和原则调动了不少监控,到了傍晚才终于找到她,秦爷爷急得血压飙升,差点昏厥,躺在床上吊点滴吸氧,秦既明单独去见被警察送来的林月盈,压着火气问她去了哪里。

偏偏林月盈不讲,恼得秦既明在警局里打了她屁股一巴掌。小孩子也有自尊,哇地一声哭出声。

秦既明那时候刚读高二,性格尚有易怒的一面在,外加爷爷住院,一巴掌虽然收了劲儿,也是不知轻重,林月盈哭了好久,眼睛都肿成核桃。到了晚上,林月盈泪涟涟地去医院见秦爷爷,眼睛还是肿的——原来是秦爷爷生日快到了,她之前打碎了秦爷爷最爱的一个紫砂壶盖,这次偷偷跑出去,是到处找能搭配那个紫砂壶的盖子。

打碎紫砂壶是她和秦爷爷之间的秘密,因那壶是秦既明送给秦爷爷的,她不敢讲,害怕秦既明骂她。

配对的紫砂壶壶盖自然顺利买了回来,严丝合缝地和秦既明送爷爷的那个紫砂壶盖在一起。晚上,家里请的保姆心疼地给林月盈红肿的屁股擦药按摩,秦既明就沉默地在门外徘徊。

等林月盈穿好裙子、保姆走了之后,他才进来,端了林月盈最爱喝的小吊梨汤,轻声问她痛不痛。

林月盈啪嗒啪嗒掉着泪,一边小声说好痛好痛要痛死了最讨厌秦既明了,一边又委屈巴巴地喝他带来的汤饮。

这也是秦既明唯一一次动手。

江宝珠说得也是事实。

秦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秦既明也已经开始工作,那时候他不同家中其他兄弟,一心扑在智能机械的研究上。这种非一般子弟的气质吸引了江宝珠的父亲和大伯,他们很中意秦既明不乱玩的性格,也欣赏他的正派,看好他的前程,属意将江宝珠的表姐江咏珊介绍给他,想要让两个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那时秦既明还未满二十六,刚刚研究生毕业,江咏珊大学毕业,准备于秦既明的母校继续深造,算起来,还是他直系学妹。

秦既明婉拒了对方的好意,用的理由就是无心恋爱,现下只想好好照顾妹妹。既然他未来五年都没有成家的打算,也不想耽误江咏珊的青春大好年华,感谢抬爱,还请另寻爱婿,他不合适。

秦既明说的妹妹,就是指还在读高中的林月盈。

这个理由,秦既明用了快五年。

林月盈都到了可以自由选择恋爱的合适年龄,他仍旧没有丝毫谈恋爱的迹象。

彼时林月盈和江宝珠已经是天天手拉手一起上厕所一起逛街一起吃饭的好姐妹,晚上睡觉也睡在一起。林月盈见过江咏珊,知道对方也是个闻起来香香的温柔漂亮好姐姐。和江宝珠头抵头一起睡觉觉的时候,林月盈还未不能和江宝珠成为正式的姐妹而伤心——

时光荏苒,今时今刻,和江宝珠头抵头躺在一起做SPA的林月盈,再想起这段往事,忽然又庆幸那时秦既明没有同江咏珊接触。

这种暗暗的庆幸像一种藏在暗中的激烈本能,如同吃鱼生时冷不丁被不期想的刺扎了一下口腔软肉。

林月盈仰面躺着,等美容师将贴在她脸上的面膜温柔揭开时,她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有了糟糕的、不该有的想法。

具体什么,她也讲不清。

事实上,多年后回头看,那时候秦既明的婉拒对两人都有益,他一直醉心工作,而江咏珊谈了两任男友,正享受着她的青春。

俩人的确并非良配。

林月盈正凝神思考,冷不丁,听江宝珠幽幽开口:“月盈。”

林月盈:“怎么啦?”

“我总感觉,”江宝珠慢吞吞地说,“你的秦哥哥现在还没有谈女朋友,或许有些内幕。”

“哪里有内幕,”林月盈不以为意,“高处不胜寒,他是眼光高,所有人都进不了他的眼睛。”

江宝珠不说话。

美容师温柔的手揉搓着精油,轻轻按在林月盈太阳穴处,将她头微微抬起,柔和地打着圈按摩。

林月盈闭着眼睛,总结。

“还记得我们初中时一起看的神夏吗?里面麦考夫对夏洛克说,我们身边的人都像金鱼一样没有脑子。”

「If you seem slow to me, Sherlock, can you imagine what real people are lik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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