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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363)

但这还不够。

冯田多年来的名声做不得假,但凡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随时都能反败为胜。

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残酷,但如果不在今天彻底按死冯田,以后倒霉的就是自家。

师雁行再次主动出击,“冯大人,你之所以选在昨天,不就是觉得若错过时机,柴擒虎有功在身,您再行弹劾之事便阻力巨大,难以成事么?

为达目的,您明知张党有罪,却还在此时出声,我不管你是否有苦衷,但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相助张党已成事实,令陛下为难已成事实,你对得起陛下多年的信任,对得起在此事中死去的钦差吗?

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立刻,马上回答我,身为御史执法不严,任意扭曲律法条文,胡乱参奏有功之臣,是否有诬告之嫌!

是,还是不是!”

直臣固然可贵,但得分什么时候、什么事直。

别说什么狗屁的好心办坏事,都是扯淡,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结果坏了,那就是坏事,就是坏心!

这冯田俨然已经钻了牛角尖,就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莫须有,便不顾大局任意胡为,险些令所有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别说师雁行自己,就连庆贞帝也未必容得下!

师雁行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了达成目的并不介意钻空子,但自问这么多年来,没做过一点儿伤天害理的事!

别人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可若谁想毁了她的事业,那对方也别想活!

事关前途命运,师雁行不再有所保留,步步紧逼,声音也越来越高,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盯着冯田。

而冯田本就有所动摇,此时为她的气势所摄,竟不能抵挡,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额头见汗,仿佛已经无法独立思考,满脑袋都是一个念头:

我不忠不义……不,我不是!

也不知退了几步,他的膝弯突然碰到靠墙一只凳子,竟不自觉蹲坐下去,两眼发直,喃喃道:“我……我确实太过操切……”

只有几个字,却重若千钧,艰难地从他唇缝中挤了出来。

此言一出,师雁行全身骤然一松,成了!

终究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的失职、违法。

可有了这一句,又跟承认了有什么分别?

而冯田却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从脊骨开始迅速垮塌下去。

我身为御史,知法犯法,行诬告之实,还有什么脸面弹劾他人?

隔壁的柴擒虎等人也听清了后半程两人声音渐渐拔高的交锋,俱都心跳如擂鼓,却又不敢出声,生怕错过了一字一句。

此时听见一切戛然而止,都禁不住瞠目结舌,有种既荒唐又恐惧的颤栗感。

这,竟真成了?

第184章 论战(二)

如果不是这次冯田执意要戳自己的肺管子, 师雁行本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都给老头儿整自闭了。

平心而论,冯田算个很不错的官,尤其在地方任职期间,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 有大功德。

若是来了一趟师家好味人就废了, 且不说师雁行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恐怕庆贞帝那边也交代不了。

依照眼下柴擒虎的功劳和圣宠,庆贞帝默许他可以带走冯田出出气, 但绝不会允许把老头儿弄“死”。

这就好比曾经张心等人的处境, 皇帝爱你重你,可你得把握好度。

做好了, 是重臣宠臣;做不好了, 那就是叛贼逆贼。

师雁行亲自替冯田倒了热茶, 开始上甜枣。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您的意思。为官者,本就拥有权力, 若再贪得无厌想要经商,赚钱可就太容易了, 谁敢不买账?一旦过了界,那些正经做买卖的被挤兑, 自然就没了活路。”

冯田掀起眼帘瞅了她一眼,没做声。

知道有什么用?

你不还是做了?

方才一番激烈的论战, 消耗的不光是体力, 还有心气儿。

现在的冯田跟刚进门时的倔强老头儿已然判若两人。

“可还是那句话,我和柴大人尚未犯错就被您弹劾,未免也忒冤枉。”师雁行是真心觉得恼火。

确实, 官员家属经商本就敏感, 稍不留神就容易过界, 冯田紧张有情可原。

但问题是,现在不还没过界嘛!

这就好比你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一个衙役跳出来,二话不说往你脖子上套枷锁。

“好小子,我看你是个违法乱纪的好苗子……”

无凭无据,这谁受得了?

冯田看出她心中所想,慢吞吞抱着茶杯啜了口,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无人不贪,无商不奸,只要尝过那种坐享其成的滋味儿,就再也拒绝不了了。

师雁行乐了,“若都像您这么着,世间还不乱套了?哦,我看谁有嫌疑,就直接给她定罪,也不用证据,也不用什么的,还要律法干嘛,三法司干嘛?”

了不起你警告一下也就是了,哪儿有上来就定罪的!

合着人家中医有“治未病”,您这儿还有个“治未罪”?

冯田毕竟有了点年纪,还没彻底从刚才那一战中恢复元气,但正如师雁行所料,心思已然渐渐活泛过来,又有了点“杠”的意思。

“若真犯了就迟了!”

师雁行哈哈大笑,“边疆强敌环绕,也没见陛下因为觉得有危险就直接发兵呀。兵家尚且讲究师出有名,到了您这儿,怎么还不讲究起来?”

冯田老脸微红,又冲她哼了声,“皆因你是商贾,所以才如此诡辩,字字句句,无一不是为商贾洗脱。”

交流的越多,冯田就越发现这个姑娘棘手。

她所学极杂,思维敏捷,行事诡异,完全颠覆了迄今为止自己对女人,对商贾的印象,实在是个强敌。

“打”了一架,师雁行也有点饿了,索性叫人送了点心进来,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却字字尖锐道:

“不错,就因为我是商人,所以我替商人说话,这有什么问题么?

就算我想为世人说话,您老稀罕吗?”

红枣猪油糕和绿豆酥皮饼当真百吃不腻,前者香浓,后者清新,是她的最爱没错了。

师雁行慢条斯理吃了两块,又喝竹叶茶清口,这才继续道:

“我的老家曾有位大贤者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出真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什么设身处地,都是骗鬼的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怎么知道疼?

冯大人您不也一样吗?

您是寒门出身的官员,所以自始至终说到底也只代表了穷苦农民和官员这两个群体的利益,何曾考虑过三教九流,其他行当的百姓如何过活?”

冯田才要说话,师雁行却一摆手,继续语速飞快道:

“我明白。

到了这一步,你我不妨说得简单些,这么说吧,如果把这世上的财物比作一张大饼,各人各凭本事填饱肚子。而您的意思是自己强行插手,让已经拿到很多饼的官员、商贾退让,将从他们手里抢过来的饼分给穷人,这样都不至于饿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