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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355)

柴擒虎把脸埋进师雁行脖颈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在汲取力量。

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发颤,“我亲手剖开了他的肚子……”还要伪装成被野兽撕咬过的。

其实来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当时彭芳奇是这么说的。

“柴兄,秘密还是藏在肚子里的好。”

这话乍一听稀松平常,只是提醒对方嘴巴严一样,但柴擒虎知道,还有别的意思。

从客栈逃离之前,找不到联络烟火时,彭芳奇就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

他将证据用油纸封好,吞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柴擒虎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

他说大家好不容易翻过山,却发现通往官道的必经之路被人守住了,只能被迫绕行。

那位为他们拖延时间的瘸腿大叔没能坚持太久,因为大家看见了他挂在路边的尸体……

追兵追上来时,柴擒虎和侍卫们想保护证人,可王叔等人却拼命保护他们。

有人死在了进京前的路上。

阿发为了保护柴擒虎,空手接箭,两只手掌的皮被直接带飞,血肉模糊……

“小师妹,”柴擒虎从没有过这样认真的语气,“如果张芳父子不死,我不甘心。”

顿了顿,他又重复一遍,“我不甘心。”

大约是绷了几个月的弦终于放松下来,又或是稍后送来的药起了效力,过了会儿,柴擒虎睡着了。

师雁行盯着他黑瘦的脸看了会儿,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推门出去。

“有人吗?”

来的时候还不到午时,这会儿竟然都快黑天了。

一名内侍悄然出现,“姑娘。”

师雁行问:“敢问公公,今晚我睡在哪里?”

天黑了,宫门都该下钥了,也没人过来带她出宫,估摸着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内侍便亲自引着她来到隔壁屋子,推门一看,里头各色铺盖齐全,甚至那梳妆台上摆放的箱子还挺眼熟。

师雁行进去打开一瞧,好么,这不就是我的东西么!

“姑娘且在这里安心歇息,明日自有人送您出宫。”内侍在后面说。

师雁行点点头。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那,有小厨房吗?”

饿了,怎么还没人送饭?

内侍好像对她提出的任何问题都不会感到惊讶,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死水般的语调,“姑娘若想用饭,奴婢可以派人去拿。若想自己下厨,里头月亮洞门的耳房便是了。”

师雁行来了兴致,立刻转过去看了。

一看就是刚改的,各色器具和调料罐子都忒新,墙角竟然还有没干透的泥巴。

她不禁生出一种近似于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自家未婚夫简在帝心的传言当真一点儿没打折扣,连带着自己也受用。

若非庆贞帝对柴擒虎了如指掌,又愿意纵容,别说准备小厨房了,估摸着这会儿连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挺好!

师雁行满足了。

她甚至饶有兴致地过去,挨个儿揭开香料罐子闻了闻。

不得不说,宫里用的香料就是好,就这胡椒吧,可比外头卖的强多了!

“这些香料,”她扭头问内侍,双眼放光,十分诚恳,“用不完的话,我能带着走嘛?”

这么好的香料,外头真的买不到!

反正怎么着都算她用剩下的,皇宫大内,如此高大上的场所,肯定不屑于用她用剩的东西吧?

丢了多可惜啊!

直接丢给我不就完了?!

内侍终于露出了出场以来的第一个表情,非常生动。

他的神色近乎惊恐,完全不能接受有人竟然胆敢在皇宫之中大大方方打劫!

“这,”他张了张嘴,难得结巴了声,“这奴婢要问一问上头的人。”

“行啊,问问吧,”师雁行点点头,又想了一回,啪啪点出来几样食材,“劳驾把这几样送些来,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就不麻烦大厨房了。”

小柴在外面当了大半年流民,多惨呐,估计馋坏了。

内侍深深地望了师雁行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几个调料罐子几眼,脚步飞快地去了。

单看背影,更像落荒而逃。

他一溜小跑,转头就去找了干爹王忠。

王忠正在偏殿吃茶,听了这话,直接一口喷了出去。

“再说一遍?”

天爷啊,我听见了什么!

小内侍擦擦跑出来的汗,“她说想把那小厨房的香料包圆儿喽。”

王忠:“……”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这都一对儿什么人呐!

小内侍替他擦喷出来的茶水,苦哈哈道:“干爹,这可怎么处?”

他五岁进宫,八岁跟着到处当差,前后十来年了,除了硕亲王,就没见这么正大光明要从宫里往外顺东西的!

怎么敢啊!

王忠也头疼。

那点儿调料给也就给了,可罐子不成啊!

各处器具都是有数的,什么时候往哪边儿拨了几个,悉数记录在案,就算砸了碎了也得有残骸。

他还真做不来这个主。

没奈何,只好进去请示庆贞帝。

庆贞帝听罢,半晌无言。

天晓得他执政多年,离京风雨,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还真没见过。

庆贞帝把毛笔一丢,抓过热手巾来擦手,当时就给气笑了。

“裴远山都收的些什么徒弟!”

一个刚回京就哼哼唧唧要找媳妇儿,一个巴巴儿跑皇宫里来打秋风?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裴远山自己就不是什么靠谱的!

甭管收的什么徒弟,您不还挺喜欢的吗?

那当老师的被贬出去千里远,您不也还巴巴儿找由头调回来……

王忠装了半天死,小心翼翼问道:“陛下,那,那给还是不给啊?”

人家都明白儿问了。

庆贞帝没好气道:“给给给!”

扭头问王忠,“民间是不是有句话,叫,叫什么破锅配烂盖?”

王忠:“……是。”

坏了,陛下气疯了。

庆贞帝恶狠狠把这句不怎么体面的话骂了两遍,说完,自己又给气笑了,“等回头那小子醒了,再问问他,看这两口子破锅烂盖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一并带回去!”

王忠:“……陛下英明。”

睡梦中的柴擒虎还不知道未婚妻已经在庆贞帝跟前刷了个另类的脸。

他是被一股久违的浓香催醒的,饿醒的。

宫中就是有钱,屋内四角都放着高高的铜树大烛台,数根牛油大蜡将屋内照得纤毫毕现。

还是师雁行怕太亮,担心把柴擒虎照醒了,这才熄灭一大半。

“醒了?”

她刚端了一个大食盒进来,浓香便是从食盒中而来。

夜风从门缝中挤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将她姣好的面颊映得忽明忽暗。

柴擒虎看着,竟有些痴了。

“傻子,”师雁行噗嗤一笑,在炕桌上摆好碗筷,“睡了这么久,不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