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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34)

“这,这是介介给鱼阵……我们一起玩。”

三个小的玩得热火朝天,后头一群丫头婆子跟着,倒不必担心出什么事,师雁行和江茴便将精力重新投入晚宴的准备上。

晚宴大约傍晚六点就开始了,差不多午饭结束后不多久,大厨房就热闹起来。

一群人都拿眼睛偷觑正中央扎围裙的大师傅,时不时交换个眼神,气氛诡异。

郑家的供奉赵大厨一早就听说昨儿有个小姑娘来试菜,还是家主亲自带过来的,心里难免不服气。

今儿一大早过来,见厨房众人眼神都不对了,有几个还窃窃私语,活像自己过了今天没明日似的。

这会儿见师雁行和江茴进来,一个小,一个弱,越发不忿。

瞧着跟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怎么就能做正菜了?

他心里不大能揣得住事儿,自然而然的,面上就带出些来。

到底是抢了人家的“生意”,江茴担心那赵大厨对师雁行不利,进来时特意挡在她前面。

师雁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倒也不必这样如临大敌。”

江茴又看了眼赵大厨一眼,“万一……”

瞧瞧那胳膊,都快赶得上她们大腿粗了。

万一遇到小心眼儿的,别说动手了,就是随手推一把,也够她们受的。

师雁行道:“应该不会。”

能在郑家做这么多年,且不论赵大厨厨艺如何,眼力见肯定能过得去,晓得利害得失。

若今天的宴席上真出了什么篓子,郑家会怎样他们不知道,但赵大厨自己一定没有好下场。

果然,那赵大厨虽不待见她们,自始至终却也没刁难。

中间师雁行需要什么材料时,说一声,马上就有人送过来。

两边泾渭分明,互不干扰,中间一番忙活自不必说。倒是后头做土豆粉和酸菜蛋饺时,因气味突出,赵大厨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多看了两眼。

师雁行觉察到他的视线,也没遮掩:反正诀窍是看不破的,反而还大大方方冲他笑了笑。

赵大厨一怔,有点不自在,忙扭过脸去忙活自己的了。

前头吃席,后厨却也不敢即刻就散了,就是怕前头再叫。

早有管事的单独设了两桌,分别请赵大厨、师雁行等几位今天的功臣享用。

赵大厨今天没给人找不痛快,师雁行也承情。

不然以他在郑家的地位,就算不刁难,但凡流露出来一丝一点,也够让师雁行喝一壶。

设身处地的想,若师雁行自己在东家家里做了这许多年,突然有一天,外头来了个毛头小子跟自己打擂台,她也高兴不起来。

思及此处,师雁行倒了杯茶,来到赵大厨跟前。

“都是大官人错爱,才叫我今天有幸来这里走一遭,明儿就去了,也算见识一回……今天有赖您照顾,就以茶代酒,我先干为敬。”

正经散席之前,厨子们是不能沾酒的,怕拿不稳刀。

赵大厨心里本存着口气,可此时见她说得这样诚恳,话里话外都没有跟自己抢营生的意思,也觉得跟个小丫头置气没意思。

他也擎起茶杯,“都是给东家效力,没有照顾不照顾的话。”

说罢,也干了。

旁边江茴跟着松了口气,又有点替师雁行委屈。

分明是主家主动邀请她们来做菜,这会儿却要师雁行低头……

师雁行看出江茴的想法,心头一暖,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

委屈吗?倒也不至于。

前世她自己摸爬滚打,比这个惨烈十倍的事多着呢。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以后她注定绕不开五公县,郑家固然要交好,但毕竟不是这一行里的人。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真遇到事儿了,可能远不如赵大厨这个老油子来的好使。

两位掌勺主动破冰,下头的人才敢放开了说笑,一时气氛融洽。

个别本想等着看赵大厨热闹的人一瞧,这位师姑娘竟只来今儿一天,这么说,赵大厨还倒不了?

有几个心里就打了个咯噔,后悔早起没给赵大厨好脸色,犹豫再三,又端着杯子上来说奉承话。

赵大厨冷哼一声,也不搭理。

跟红顶白,落井下石,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只他们忒急,嘴脸也忒难看了些!

白活这把年纪,为人处世还不如个丫头片子。

他且瞧不上呢!

两厢一对比,赵大厨忽然就觉得师雁行也不那么不顺眼了。

既然接了人家的台阶下,他也不拧着,问师雁行,“你师父是谁?”

那什么腐竹的,着实没见过。

倒是酸菜,似乎曾从东北的几个老伙计那儿听到过。

瞧这丫头的刀工手法,规整有序,简直比自己这操刀几十年的老手还干练,绝不是没有师承的。

师雁行心道,这可叫我怎么说呢?

“本是家传的一点皮毛,后来……如今还是自己瞎琢磨。”

赵大厨微怔,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竟有些唏嘘,点点头,没做声。

罢了,他也不是那等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夯货,若真是祖师爷赏饭吃,何苦大半辈子都闯不出县城去?

东家如今还用他,大半是念旧情,他得明白。

就算没有这个小丫头,大约也会有旁人……

想到这里,赵大厨忍不住又瞟了师雁行一眼,尤其是还带着奶膘的脸,仍觉得有些荒谬。

谁能想到,自己活了半辈子了,竟会被个小丫头压制住。

以前他总听人说,有的人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他还乐颠颠想着,可能自己就是吧。

可如今看来,是个屁!

他是求饭吃。

什么时候老天爷高兴了,甩脸子丢一碗饭,保证这辈子饿不死。

可这丫头呢?

那是老天爷捧着饭碗,追在后面喊,“来,吃一口,再吃一口……”

思及此处,赵大厨满腹心酸地灌了一杯茶,酸溜溜地想,她肯定可撑了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后面众人心思各异,前头宴席却气氛正酣。

四位贵客来之前就早听闻郑义的大名,说老实话,对这顿饭也实在没报太大希望。

区区一座小县城罢了,能有什么好东西?

落座之后,打眼一看,倒还凑合,只那什么卤肉,实在有些滋味,忍不住多用几块。

乳鸽也还不错,酱汁浓厚,色泽红艳,肥嫩嫩几只切开来,截面内立刻渗出透亮的油脂。一口下去,肉质肥厚,香气浓郁,下酒吃正好。

奈何后头用的荤腥多了,难免腻味,不曾想那两个凉菜都颇清新。

便是趁热来一碗雪白的鱼头豆腐汤,嘬一口软嫩细化的豆腐,满口香甜,又夹鱼脸颊子肉吃。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热菜炖汤里的豆腐,不趁热怎能吃出十二分美味?

略吹一吹,待表层热气散尽,便要急不可耐地放入口中,牙齿微微用力,破开表皮,露出内部仍滚烫的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