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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320)

京中没有秘密,人多口杂,或许真就是张家的哪个对头无意中听说,去告了一状吧!

高老板说完,一时感慨非常,又要以茶代酒敬师雁行。

“虽说只给了租金,其他的人员物资都不算在内,可能回一点是一点,我也知足了。”

上一任的租客早退了走了,如今店内各处掌勺、管事并跑堂、伙计等也有数十人之多,每年光月钱也在几百上千两。这些李秋是不会给的,少不得还是高老板帮忙操持,着实出力不讨好。

不过大头回来,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只当破财免灾了。

若要求太过,那贵人未必会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再者张家毕竟还没倒,若惹急了李秋狗急跳墙,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高老板自斟自饮一杯,又低声对师雁行道:“如今闹了这一出,开业当日并没有多少贵人前来捧场,那李秋并不懂经营,只怕买卖好不到哪儿去。我估摸着一年也就差不多了,只要度过这个坎儿,一时半刻也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也算是渡完劫啦!”

如果不是这么一闹,外面各路捧臭脚的一起来,李秋少说也得霸占他的酒楼三四年,以后能不能回到自己手里还两说呢!

知足啦!

师雁行听了,也替他高兴。

“说来师老板如此手眼通天,之前怎不告诉我呢?叫我白着急。”高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本是为了祖产孤注一掷,没想到竟到了陛下跟前!着实令人惊骇。

师雁行摆摆手,“哪里就有什么手眼可通天?不过偶然听见一句,赶巧罢了。”

一听这话,高老板就知道她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

天下能人多着呢,敢有胆子来京城闯荡的,更是卧虎藏龙,哪能人人都刨根问底?

“哈哈,也是,吃菜吃菜!”

暑气正盛,光照如火,外面树上翠绿的叶子都被晒得发蔫,翠色也不似从前鲜亮。

藏在树荫下的蝉叫声却依旧高亢,滋儿哇响个不停。

日头渐高,从窗户里吹进来的空气都带了酷热,提花织金纱做的精美窗帘被轻轻扬起,焦干,好似随时都能烧起来。

有随从悄默声抬了冰盆过来。

师雁行便和高老板先止住话头,相互谦让着举箸吃起菜来。

席间有一道鱼脍最佳,上桌前还活力满满扑腾着的肥鱼被快刀切成粉色薄片,铺在冰块上,袅袅冒着冷气。

盘子边缘还用萝卜刻了几朵花,撒着翠绿的叶片,鲜艳可爱。

大厨刀工甚好,那鱼片切得极薄,夹起来都能隔着看到对面人影。

旁边浅碧色的小碟子里装着料汁,可蘸可不蘸,简单冰镇过的鱼肉格外新鲜味美,入口清甜,颇有嚼劲。

古人爱食生脍由来已久,京中多水系,不缺此物,十分盛行。

师雁行将那鱼脍吃了几口,又慢条斯理加了软烂的乳炊羊吃,送冰盆的小厮就已退了出去。

巨大的冰块堆叠着,像一座矗立在雕花铜缸内的雪白冰山,丝丝凉意迅速蔓延开来,分外惬意。

冰山上有几处平台,另有若干鲜果果盘摆在上头镇着,随吃随拿,分外清爽。

“那您想租的酒楼可有着落了?”高老板擦了擦手,问道。

虽然师雁行不承认,但高老板还是觉得,此人既然能让李秋和小张大人吃瘪,肯定有些本事在身上,说不得背后就有许多靠山。

而这城中产业除了一小部分是本地老居民留下的祖产之外,大部分都已经成了诸多王侯贵胄的私产,若是这位师老板有门路,倒不如直接去找那些贵人租,让那些人一些干股,借对方的势力落脚,何必外投租赁舍近求远去?

师雁行笑了笑,只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您实在是误会了,当真没有什么大靠山。”

就是有,现在也不稳当啊!

计划不如变化快。

进京之前,师雁行想的是低调行事,可后来发现,低调行不通,藏也藏不住,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高调么,她不是没想过高老板的这种法子,毕竟外地人初来乍到,又做酒楼这样打眼的买卖,若不寻个靠山,只怕要吃苦。

可如果要寻靠山,就会直接掺和到政斗里去,万一来日站错了队就是满盘皆输。

倒不如就如柴擒虎他们那样,哪一派都不占,做个中立,哪怕买卖最终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也比整日跟着担惊受怕,保不齐哪天脑袋搬家的强。

见她执意如此,高老板想了一回,也笑道:“倒也是。”

师雁行:“……嗯?”

高老板笑说:“您瞧,我是个不成器的租卖祖产过活的人,您做的是吃食买卖,不怕说句您恼的话,在这京城之中,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若论真赚钱,盐铁茶暂且不提,便是那古玩玉器,石材木料,并各色金银珠宝,车马牲口等物,也都是大宗的好买卖……”

上面提的这些,哪一种交易不是成千上万两?跟它们一比,酒楼也实在不起眼了。

师雁行心道,这位高老板说话虽直,倒也是通透人。

见师雁行没有出言反对,高老板越发来了兴致,又继续道:“不过那些买卖没门路没人不行,边儿都沾不上!赚的虽多,却都不长久,人人都巴望着呢,最多不过十年八年一换。若走运呢,子孙后代坐吃山空,若不走运……

可饭馆食肆酒楼这些不一样啊,民以食为天,有人的地方就得吃饭,哪怕咱们不求大富大贵,一辈子也就饿不着了,子孙后代受用无穷呐!”

中间高老板没有说透,师雁行却也听懂了。

前面那些大宗买卖做到头,基本都会与官场参与,甚至一开始就要借助官府的梯子往上爬,既然入了局,就由不得自己。

政斗何其残酷?可能朝夕之间便有覆巢之危,下面也多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想顶这个肥缺儿,自然不会长久。

若得侥幸逃脱,恐怕也不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能把赚的钱带走一部分,留给子孙后代受用,就算是万幸了。

若不幸,满门抄斩不是梦。

所以说自古官商不分家,买卖想做大做强,势必会跟官府发生接触。

但接触到什么程度,是否深入,如何才能游走在灰色地带,保证自己随时全身而退,就是一门最大的学问。

原本高老板还想着等明年李秋不干了,把酒楼租给师雁行,但她拒绝了。

原因无他,太“巧”了。

李秋强占酒楼一事,虽是硕亲王“无意之中”听到的,但当时柴擒虎在场。

若后面他的未婚妻盘下事发酒楼,硕亲王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以为柴擒虎利用他为未婚妻公报私仇?

信任构建不易,尤其硕亲王背后还牵着庆贞帝,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师雁行也不想冒险。

数日后,高老板的那位堂兄归来,两人连同牙行和师雁行一起去了衙门,当面签订文书并交纳定金,约定一年后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