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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304)

在外来人口之中,又以江南人士最多。

究其原因,主要是京城东南延伸出的大运河沟通南北,江南一带可沿运河直接北上,相对其他地方反而更便捷。

另一个因素就是南方读书人多。

孔孟之道虽在北地横行,奈何江南自然环境得天独厚,自古以来土壤肥沃物产丰饶,自然灾害稀少,又远离虎视瞻瞻的北方强敌,得以充分发育。

“苏湖熟,天下足”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只有吃饱穿暖后才会考虑丰富精神世界。

稳定的大环境下,多有横艮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些大家族代代传承,并由此衍生出相当多的文人墨客。

在这个九成九以上的人都读不起书的年代,如此雄厚的文化底蕴会带来相当可怕的后果:

江南才子一度在科举中霸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前面几个朝代曾不得不在科举中辟开南北两榜。

直到后来北方战争平息,这个差距才慢慢被缩小,科举重新归为同一个榜单。

但百十年来造成的差距一时间难以弥补,官场上江南一派也拉帮结伙,并由此引了许多商人来此买卖、定居。

正因为这个缘故,京城江南口味的酒楼饭庄非常之多,还有许多闻名天下的茶馆。

再者,西南川蜀一带的口味也颇受欢迎。

因为那些地方物产风情独特,譬如蜀锦、云腿,并各色珍贵木材。

当地人又敢闯敢拼,四处做买卖,所以人口也不少。

如果师雁行来京城开饭馆,就不得不考虑这些方面,主打北地、西南和江南口味。

吃完饭后又去东西两市,欣喜地发现因为靠近西北又能走大量的关系,京城的香料远比其他地方要便宜。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决定物价的最大因素除了稀有程度之外,就是与原产地的距离了。

师雁行挨着将几个摊子上的胡椒闻了闻,又捏起来细看品质,心里大约就有谱了。

“走,去牙行!”

京师汇聚天下奇珍,但凡外面有的,这里都能找到,而除了房价、地价、租金等对其他地区呈碾压之势之外,日常生活所需的物价和餐饮费用居然都不算多贵。

有的东西借助地利,甚至比小地方更便宜。

就比如刚才师雁行她们吃的饭,因背靠几个大草场,牲畜买卖往来便利,一碗熟羊肉竟然只要三十五文,还十分肥嫩可口。可在沥州,同样品质的熟羊肉至少要在五十文以上。

相较于高昂的房价,绝对可以算得上实惠了。

也就是说,只要是京城本地人,有房产,小日子就挺舒服的。

但问题就是这个房产。

想到这里,师雁行忍不住笑起来。

果然,不管时代如何发展,这个规律一直不曾改变。

再说铺面。

问过基本情况之后,师雁行就亲手碾碎了最后一丝幻想:

城中铺面就别想买!

京城铺面的租金高不可攀,谁也不是傻子,与其图一时痛快做那一锤子买卖,还不如守着房产年年收租,好歹旱涝不愁。

住宅倒是偶有出售,奈何价格直飙上天,连腰缠万贯的富商们想添置也要考虑再三,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买房难这个问题……威风堂堂的官老爷们也无法置身事外。

除非朝廷赏赐,或是本地官员,再或娶了本地女眷有陪送的之外,像柴擒虎师兄弟三人这样租房子的才是主流。

就算买得起也不敢买。

各级官员的俸禄都是透明的,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等闲官员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房。

分明应该没钱的官员名下却突然多了大宅子,怎么来的?生怕政敌抓不到小辫子,还是怕皇帝不知道自己贪污受贿?

况且官员调动频繁,几年在东、几年在西,在当地购置房产很不划算。

倒是京郊的房价亲民不少,有许多外地富商在这里大肆修建庄园别墅,时常有人零星出手。

师雁行去牙行问了一嘴,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

行吧,努力赚钱吧。

争取早日住上京郊大别墅!

当天柴擒虎心满意足下了衙,直奔客栈来找师雁行,略说几句话,便往城外国子监去了。

柴擒虎有之前裴远山给的腰牌,在门口登了记便可长驱直入。

国子监只是统称,旗下有国子学、太学、集贤院等诸多机构,类似于后世国内几座最高学府和教育部、部分中科院的集合体,方圆上百里,占据了好几座山头。

而祭酒作为这个庞然大物名义上的一把手,地位之高,名声之重可见一斑。

在这之前的一切,只是凭空想象,总是有限,如今身处其中,师雁行才真正感受到了“祭酒”的力量。

说得简单一点:国子监祭酒没有任命官员的实权,但却是天下文人迈入政坛之前绝对绕不开的一道坎儿。

有这么一个老师在京城坐镇,知县乃至知州、通判大人对自己的全力支持也就很解释得通了。

裴远山夫妇的住处相对靠后,地理位置也偏高,是一座独立的建筑群,四周有松林竹海,清雅非常。

进了国子监第一道大门之后,柴擒虎和师雁行又纵马跑了一两刻钟才到,可见占地之广。

春色正好,天边的火烧云姹紫嫣红,烧得轰轰烈烈,高高耸立的松林尖儿都好似涂了火,热烈地静默着。

日间裴远山与宫夫人晒了一回书,这会儿下了课,正弯腰收拾着。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一片岁月静好。

“师父师娘,我来啦!”

这嗓门一开,裴远山和宫夫人就知道谁来了,笑着转身,“你小子又来……”

话音未落,却见柴擒虎后面忽然探出一颗脑袋,眉眼弯弯冲他们笑。

裴远山和宫夫人先是一怔,继而狂喜,竟丢开手中的书快步上前,将她拉出来看个不停。

“哎呀,怎么是你?竟然是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瞧瞧这孩子,黑了也瘦了!”

宫夫人自不必说,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裴远山也十分动容。

“前两日来的,”师雁行笑道,“赶了一路,形容狼藉,不好意思来见师父师娘。略歇了歇,今儿才过来。”

宫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闻言嗔怪道:“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嫌弃自家孩子不好的!快进来,快进来,诗云,看看谁来了?上茶!”

诗云探头一看,也是欢喜,连忙叫人去准备师雁行爱喝的茶。

见房舍宽敞,布置有序,里面大桌和窗台上都摆了几只粗陶花瓶,里面横竖斜插着几只野花,颇有意趣,师雁行便知道这夫妻俩日子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众人坐在桌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师雁行道明来意,扯来扯去,又扯到她和柴擒虎的事上。

裴远山和宫夫人俱都是心思细腻的过来人,如何瞧不出这两个小儿女的蛛丝马迹,见此时二人表明心迹,也替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