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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182)

杜泉抬眼瞟他一下,有些受用, 又似笑非笑, 显然猜出还有后话。

若果然想献人, 直接提进来就是,何必等自己开口?

即便真不稀罕, 也不关他苏北海的事。

苏北海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按理说,能得大人这点欢喜是那厮的福气, 可惜她却不是个厨子,竟是个正经开食肆的掌柜, 名下已有几处产业,也有几十号人靠着她过活。”

言外之意, 盘太大了, 不能挖。

除非你想害得那些百姓没饭吃。

杜泉一听,眉头微微挑了下,这才将茶盏放回桌上。

“本官就说, 有这般手艺的, 必然不是常人。”

见苏北海面露惶恐之色, 杜泉又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十分随和模样。

“瞧你,本官不过随口一问,你竟当真了不成?不过是一口吃食,不必放在心上。”

可惜了。

苏北海暗自松了口气,又跟着描补,“大人宽厚仁慈,体恤百姓,是我等之福。正如大人所言,不过是一口吃食罢了,若您和夫人果然不嫌弃,日后下官再打发人来送就是。”

杜泉摆摆手,“太铺张了些。”

话虽如此,到底没有拒绝。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离开知州衙门后,苏北海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站在衙门外,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扭头看看后面巍峨的门墙,又对着门行了一礼,这才抬步上轿。

直到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苏北海才缓缓吐了口气。

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他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灵活,好像方才一直沉甸甸压在心上的束缚和沉重的东西全都跟着飘走了。

“起轿!”

轿子摇摇晃晃走起来,伴着微微作响的轿杆,苏北海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幕,突然又低笑出声。

瞧,今天这出闹的,险些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不是没动过类似的心思。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便要拿师雁行送人情,也不是现在,也不可能是杜泉。

他确实是如今自己的上官,但知州而已,仅仅比知县高两品四级,算不得封疆大吏,若放在朝中自保尚且艰难,更没什么可能提携自己。

即便自己真的一时畏惧把人送出去,又能获得什么呢?

一个厨子而已,或许能换来知州夫妇一时欢喜,但一锤子买卖也就这样了。

而师雁行留在五公县开店,能带来的好处却远非讨好一个知州能够比拟的。

且不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搞突袭的钦差队伍,更可能有各路官员、大儒,乃至皇亲国戚从五公县过境,到时候都需要苏北海接待。

讨好这些人,难道不比区区一个杜泉划算的多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税收。

师家好味开店至今不过短短半年就已纳税数十两,如今又开了一家分店,那么一年呢?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

那个小姑娘野心勃勃勃,绝不会止步于此。

苏北海深信,要不了多久师家好味必然会成为五公县的纳税大户。

而师家好味的版图也绝不会局限在小小一座县城。

但无论未来走到哪里,扩张到什么地步,人们永远会记得它是起源于自己执政期间的五公县!

这是谁也否认不了,抹不去的政绩!

甚至于,如果有朝一日师家好味真的能够成长为庞然大物,苏北海完全可以再倚仗之前的这些香火情与她结成天然同盟。

所以,无论如何苏北海现阶段都不会把那个姑娘献出去。

苏北海和杜泉交锋时,师雁行正带着胡三娘子满城乱逛。

饶是胡三娘子曾在府城讨生活也不禁感慨,“掌柜的要在这里开店吗?确实比县城繁华得多。”

“开是要开的,不过不是现在。”师雁行贪婪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区区县城,自然不能与这里相提并论。

这里的城池更大,街道更宽,经济更发达,商业也更繁华。

五公县严格意义上的商业主干道只有纵横四条,但这里却有足足八条之多。

州县之间物价相差不大,但是房价却高了许多,这点跟后世也没什么区别。

对做买卖的人来说,增长的房租自然是不利方面,但扩充了数倍的消费人群足以抵消这点微不足道的负面影响。

而且州城的外来人口更多,各色店铺经营内容也广。

说白了就是消费市场的包容性更强。

师雁行先带着胡三娘子在城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去牙行问房价,仔细记在小本本上。

牙行见她虽只是个年轻姑娘,但穿着考究举止不凡,身后还跟着个健壮朴妇,自然不敢轻视,接了赏钱后便是有问必答。

打听完这些之后,汇合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师雁行没有再转,直接带着胡三娘子去酒楼用饭。

跟来的那些苏北海的人已经将没用到的三个蛋糕胚分吃了,倒不用她们操心。

师雁行问店内特色,那跑堂的笑道:“姑娘算是问对了,如今正是贴秋膘的时候,本店新到了一批嫩羊羔,或烤或煮都随您,保准满口流油。”

胡三娘子道:“小哥儿这话好没道理,正值秋燥,羊肉乃大发大燥之物,吃了不怕生疮上火么?怎好叫我家掌柜吃这些?”

那跑堂笑容不改,“两位有所不知,我家的料里都是加了清热降火的药材的,额外再送一壶金银花茶,保管无碍。”

师雁行失笑,“还挺周全。”

一边杀一边治,属实朋克养生了。

又问是哪里的羊羔,伙计说是西北一带的。

但师雁行不大放心,就要了一只烤的。

烤制需要额外腌制刷料,能抵消一部分膻味儿,若再不成,还能额外蘸料呢,保险一些。

羊羔不大,放血去皮烤制之后更小,师雁行看别桌的,感觉跟两个大兔子拼起来差不多,就又叫了两个菜,外加一小壶酒。

胡三娘子瞅着那酒壶,欲言又止。

师雁行自顾自倒了一杯,又要给她倒,胡三娘子赶紧盖住自己的杯口。

“您吃也就罢了,出门在外,我是断然不得沾酒的。”

主家厚道,她却不能没分寸。

外头情况未明,万一遇到什么事,连她这个随从都吃醉了,岂不任人宰割?

若不是知道苏大人没坏心,他们主仆二人就连吃饭都该分开两份,好歹不叫人一锅端。

酒液清澈,味道不错,师雁行小啜了口,甜丝丝的,估摸着应该在四五度上下,跟甜米酿差不多。

见她还要再吃,胡三娘子忍不住道:“吃多了伤身。”

师雁行笑笑,“我再吃一盅。”

胡三娘子直勾勾瞅着她仰脖一口干,果然封好酒壶口,不再动了,这才松了口气。

说到自制,她还真没见多少人能比过自家掌柜的,向来说到做到。

不多时,烤羊羔上来,金光灿灿浓香四溢,垫着的盘子底下浅浅一汪油,十分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