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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159)

“既食君禄,便要忠君之事,本分而已,大人实在谬赞了!”

陈大人越发满意。

苏北海陪同钦差四处查粮,县衙诸多事务便暂时由县丞孙良才代管,接连数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苏北海等人终于回来,见为首的陈大人等俱都神色从容,孙良才就知道应该是进行得很顺利,跟着松了口气。

转眼就是九天过去,明日歇息一天,后日陈大人他们便要启程,行程很紧凑。

好不容易公务完结,苏北海也去了心事,便使出浑身解数张罗宴席。

前几天正事未了,大家都绷着一根弦,便是吃肉也不香,如今总算能松快松快。

各色佳肴自不必说,唯独席间一道剁椒鱼头最勾人。

胖头鱼的好大鱼头上铺满辅料,细碎的剁椒给足了量,先腌制入味,后上锅汽蒸,并不费多少柴火。

掐着点端出来,鱼肉雪白细嫩,入口即化;底部蓄满汤汁,香辣可口。

夹着鱼肉往汤里略略一蘸,好似一道火线在口腔内炸开,逼出细密的汗珠,说不出的痛快!

人就是这样,天冷了要吃辣,驱寒,天热了也要吃辣,排湿!

饭厅内摆了足量的冰山,清凉宜人,诸位大人纷纷举箸,竟偏好辣菜,一个个吃得汗流浃背。

再趁热喝一口一鱼两吃熬出来的雪白鱼汤,醇厚香浓,微烫,嘴里便好似着了火,又刺又木!

若是不怕死的,说不得要吃一两杯酒,清澈的酒水顺着喉管往下,犹如牵了一根火线,将五脏六腑都烧着了!

最令人期待的还是饭后甜点,便是师家好味送来的雪糕。

师雁行特意将雪糕修成小山的模样,底部冷气缭绕,颇有几分山雾弥漫的缥缈之感。

红酒、抹茶备受青睐,还有原味的,可以自己浇上喜欢的果酱,自由发挥,这三款是下得最快的。

众人先去各自更衣,又以冷水漱口,到底不能解辣,唇舌仍是刺刺的微痛。

此时来一两口雪糕,当真像极了含一口冬日冰雪,“噗嗤”一下,便将席间放的火都给浇灭了。

冰火两重天,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孙大人喜欢将奶香蛋筒片掰碎了混到雪糕中去,一口下去,两种口味,润的更润,脆的更脆,很是喜人。

而陈大人尤其对红酒口味的赞不绝口,笑道:“果然处处藏龙卧虎,再没想到苏大人此处还有这等人才。”

这么吃着,葡萄美酒的清香被彻底激发,也能在唇齿间停留更久,方便细细品味。

还有那香橼也不错,倒叫他思念起家乡风味了。

而是觉得那东西甚酸,当不得果子,入不得菜,不过做些调味罢了。

不曾想做成冰点,因其酸味尖锐、馥郁清香,竟口感极佳。

当即赋诗一首,说些什么“玉盏雪峰”“琼脂乱碎”的,苏北海等人纷纷喝彩。

几位大人吃得高兴,略赞了两句厨子奇思妙想,到底身份云泥之别,却没有叫来细看的打算。

不知怎的,陈大人又说起裴远山。

“听说远山兄也在此地县学屈就?”

苏北海点头,“正是,莫非陈大人与裴先生相识?”

以“兄”称之,想必不是仇敌。

那就好了,自己之前还去探望过裴远山呢,吃不了亏!

陈大人摆摆手,“不过点头之交,只钦佩他才华,故而随口一问。”

“可惜了,”顿了顿又道:“我等不便会面,有劳苏大人帮忙照看。”

他确实与裴远山不熟。

但若说不认识,那是假的。

他和朝中许多人一样,对裴远山的感官颇为复杂,既羡慕他的才华,又嫉妒他这种放荡不羁的性情。

就是那种你求而不得的,偏有人弃之如敝履,真的令人很难不气。

气自己没有,气他不珍惜。

恃才傲物!

有恃无恐!

但气愤和嫉妒之余,又让人微妙地快意:

到底是人无完人,任凭他再才高八斗,终究不会为官之道,短短几年都被贬了两回了!

苏北海揣度陈大人的意思,小心试探,“莫非朝廷有意要裴先生回去了?”

陈大人立刻否定,正色道:“本官可没这样讲,圣意惶惶,岂是你我能够妄自揣测的?”

苏北海忙低头说是。

然后又听陈大人叹息道:“可这人嘛,别的不怕,就怕没有才气……”

他没有再说下去,苏北海却觉得自己懂了。

什么意思?

人怕没有才气,这是自然的。

但若那个人有才呢?

哪怕他不在京师,少不得有人频频追忆,这一追忆,保不齐哪天陛下就想起来了。

听说他的大弟子还在翰林院……

思虑已毕,苏北海亲自向陈大人敬了一杯酒,“多谢大人提点。”

陈大人摆摆手,“本官不过闲话,何曾有什么提点,恐是苏大人听岔了。”

说归说,到底没拒绝。

这边你来我往,只在下头陪坐的孙良才一边吃,一边暗暗心惊,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从最初的接风宴他就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只是那些菜都没见过,倒不好下断论。

可看了后面陆续出现的卤肉、酸菜鱼等,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姓师的小掌柜,竟入了县令大人的眼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说起来,最近师家好味虽还像以前那样天天去孙家送菜,但师雁行本人确实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

偶尔母亲问起,来送菜的人只说她忙。

这倒也说得通,因为城内外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家的生意多好,掌柜的怎么可能天天有空跑出来呢?

有时母亲想了,特意托人找她来说话,师雁行倒也会出现,仍像以前那样笑吟吟的。

之前孙良才没怎么在意,甚至觉得她不出现反倒好些,可如今看来,只怕那时就在谋划了吧?

思及此处,孙良才的心情突然微妙了起来。

这是……攀上高枝了吗?

他马上被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逗乐了,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点酸溜溜的。

这岂不就是从侧面说明对方觉得自己用处不大?

虽然是事实,但……真正面对的那一刻仍是止不住百味杂陈。

晚间孙良才回家,秦夫人和婆婆早已用过饭,正在房中卸妆。

“今儿倒是比前几日还晚些,”见他回来,秦夫人忙起身叫丫头备水,“吃酒了?”

孙良才嗯了声,脱去外袍,弯腰洗了一回,又把用凉水泡透的湿手巾盖在脸上,用力吐了口气。

“忙完了,把那几尊大佛送走就成了!”

秦夫人也跟着念佛。

见他情绪不错,秦夫人又道:“对了,前几日老家来人了,陪婆婆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老人家兴致颇高。因说起几个远房侄儿,婆婆还想给人保媒呢。”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爱做这种保媒拉线的活,也不图什么回报,只是觉得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