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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总是被打脸(216)

殿中陷入一阵静默,魏延许久后才再次出声。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不再纠结于过去的那些事了。”

魏祎苦笑,抬起头来。

“我也曾劝过自己不要再追问了,也曾埋怨过自己为何非要刨根问底,如果不是这样,母亲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可是叔父,从前我只觉得是父亲对我隐瞒了什么,但母亲疯了之后我发现,不仅仅如此,她一定也对我隐瞒了什么,不然她不会在疯了之后还不停的重复太后害死了父亲这句话。”

“其他人都当这是疯言疯语,因为当年我父亲的死天下皆知,根本就做不了假。”

“可我太了解母亲了,若不是太后当年真的做过什么,她是绝不会如此嫉恨于心以至念念不忘的,更不会一怒之下便对太后动了刀。”

“叔父,我可以不问父亲为什么不传位于我,却不可以不问父亲到底为何而死,母亲到底为何而疯!”

“所以,还请叔父告知我真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延沉默良久,道:“你母亲并不想让你知道……”

“我母亲已经疯了,难道还要我不明不白的活着吗?”

魏祎仰着头,眼眶泛红。

魏延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在年轻人的倔强中败下阵来。

“你父亲的确是死在战场上,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眸光低垂,将那段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的往事缓缓道来。

“可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那场仗其实并不一定要打,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去死。”

魏祎愣了一下,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魏延放下手,声调渐渐平静,语速和缓,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划在魏祎身上。

“当时燕军进犯,你父亲御驾亲征,我身为他的弟弟,自然也上了战场,只是与他不在同一个地方。”

“他当时身处三叉古城,想要将南边已经失守的几处城池夺回来,为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最终真的从大燕手里收回了大部分失地,大获全胜,只有个别几处被燕军派重兵把守,实在攻克不了的没有拿下。”

“虽说国土不容有失,可按当时的情形,做到这步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按理说应该休养生息,再图后事才对。”

“可他这个向来不冒进的人,却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带领两千兵马……或者说是两千死士,与大燕驻军正面相迎,硬生生将大燕五万驻军的阵型打乱,给另外八千兵马制造机会,让他们从外围对燕军进攻,最终以少剩多,将大燕兵马从我魏国境内赶了出去。”

一万人立战五万,并最终取得了胜利,这是魏国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战,却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战。

因为魏振,也就是魏延的大哥死了。

“之后所有人都在鼓吹这一战的胜利,所有人都在夸赞你父亲的英勇,但是我却听你父亲的一个亲信说……当时原定冲锋在前的大将并不是你父亲自己,是他临出征前不顾众人劝阻,硬冲上去的。”

“也就是说……”

他说到这儿又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最后几个字说出了口:“他是自杀的。”

明知是死,义无反顾,换做别人可是说是为国为民,但魏振乃是一国之主,他不会不知道他的死意味着什么,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但他却身披战甲冲了出去。

最关键的是,在冲出去之前,他早早就写好了禅位诏书。

他写的时候还告诉众人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头上还有个魏老夫人,倘若他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让魏老夫人把握了朝政,魏国只怕离亡国也就不远了,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多想。

直到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去的那刻,大家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防什么万一,而是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魏祎身子轻颤,跪在地上微微发抖。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死?”

魏延垂眸,眼中露出些许悲色。

“我也是后来去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在他出事不久前,你祖母……杀了沈家五娘,和她的两个孩子。”

“……沈五娘?”

“是,你不知道也不稀奇,因为这件事别说现在,就是当年也没什么人敢提起,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沈五娘家中有一胞弟,与她长的一模一样,她年幼顽皮,又颇有才情,经常冒充弟弟出来玩耍,你父亲和我当时都是她的玩伴”

“后来……后来你父亲无意发现她是女子,自此倾心,念念不忘,甚至鼓起勇气去求你祖母,希望你祖母能帮他提亲,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你祖母早已准备给他安排一个郭家女子成亲,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会给沈家五娘带来怎样的灾难。”

魏老夫人大怒,险些直接让人去杀了沈家五娘。

是魏振跪着哭求她,保证以后乖乖听话,绝不违背她,她这才暂时放下了杀心,但还是暗中施压将沈五娘嫁给了一个嗜酒成性的落魄书生。

沈五娘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原本才貌俱佳的女子被岁月磋磨的不成样子。

魏振想要去探望她都不敢,更别说接济她,因为他知道,他但凡有点儿什么动作,只会让沈五娘更加难过。

他只能寄希望于继承王位之后努力摆脱魏老夫人的掌控,努力强大起来,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的,不打扰的看她一眼。

可是还没等他强大起来,魏老夫人便安排他与郭氏成了亲。

他当时不过露出了一丝不愿的神色,魏老夫人便用沈五娘相逼。

魏振最终娶了郭氏,可是婚后却不愿意碰她。

魏老夫人知道了也不恼,直接让人送了杯酒过来,看着他喝了下去。

自此之后,每月郭氏容易受孕的那段日子,只要他在宫中,她势必会送来一杯酒。

所以他宁愿御驾亲征,去战场上厮杀,也不愿留在这个地方。

魏延将这部分内容隐去一些,道:“你父亲虽然并非自愿娶了你母亲,但是婚后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更没有再与沈五娘有过任何联系。”

“可有一次他回京的时候,恰好路过沈五娘夫家的地方,在路上看到了她,带着两个孩子……”

“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上前与她相认,但只是这一眼……被你祖母知道了,便在他再次出征之后,暗中对那母子三人下了手。”

魏振这辈子过得太憋屈了,沈五娘不知不觉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道光,哪怕见不到摸不到,只要知道这道光还在,他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可是这道光有一天灭了,且还是因他而灭,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就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转眼间沉落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