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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阁女相(50)

作者: 千金裘 阅读记录

庞老先生意味深长看了王臻华一眼,“那可真是遗憾了,你原本可以有一个更光明的坦途的。”

这已经不算委婉的劝告,而是明明白白的最后通牒了。王臻华当然知道拒绝这一门亲事,意味着拜师一事将以失败告终,但这种时候她别无选择。

王臻华勉强一笑,嗓音有些黯哑,“是的,我也很遗憾……”

庞老先生坐回到书案后,翻开一本书,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我想外面快要宵禁了。”

王臻华脸上的笑容终于快装不下去了,“是的,我想我该告辞了。”说完,不待庞老先生再说出更不留情面的话,王臻华匆忙拱了拱手,以堪称狼狈的步伐逃出了这间书房。

庞老先生的书童候在书房外回廊上,一脸恭顺上前,“官人,需要我带您出去吗?”

王臻华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她右手握拳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摇头道,“忙你的罢,我自己记得路。”

那书童常在书院庞老先生处见王臻华,知道她不算外人,于是友好点头,“官人慢走。”

王臻华端着一贯的风度离开,直到离开那书童的视线,才松下一口气,绷直的肩膀垮了下来。

现在那书童是不知道庞老先生已经放弃王臻华,才会待她如此友善,待得明天,不,或许不等她走到门房,那书童就该知道以后再不需要当她是自己人了。

王臻华慢慢踱着步,再没有来时紧张却充满期待的心情……

突然,从树丛后绕出来一个人,素手伸出,一只竹灯笼拦住王臻华去路,“王官人,请留步。”

就着灯笼昏黄的光晕,王臻华不难认出这位年轻女娘,正是一刻钟前才告过别的庞枝。看到刚拒绝过的说亲对象,王臻华心里大大升起一行字——麻烦来了!

不过,鉴于王臻华才离开书房不久,或许庞枝还不知道她拒绝亲事?王臻华不报希望地想着。

庞枝婉约点头一笑,却以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态度,直截了当道:“我自认品貌还算拿得出手,家世也算得力,不知官人看不上我哪一点,因何拒亲?”

王臻华尴尬地摸摸鼻子,“娘子姿容端丽,知书达理……样样都好,是我早已定下……”

庞枝接过了王臻华的话头,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复述出来,“亡父早已在家乡定下一门亲?”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王臻华不是很吃惊地点了点头。

庞枝侧头打量着王臻华,眼神有点微妙,“一个是这种理由,两个还是这种理由……是天底下的父亲临终前都不放心幼子终身大事,还是某些人连个像样儿的借口都不肯费心编一个?”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王臻华瞳孔微缩,一时不知该追问另一个是谁,还是该反驳这不是借口。

没等王臻华决定好,庞枝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微笑道:“不要反驳我,在连续被家父看中的人选拒绝了两次后,我正处于爆发揍人的边缘,所以不要用任何侮辱我头脑的方式反驳我,可以吗?”

王臻华眨巴了一下眼,默默闭上嘴。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庞枝收回手,展开一个得体笑容,“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顾一旦事泄引来流言蜚语,而孤身一人出现在此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想知道一个答案。”

王臻华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给不了这个答案,不过依然礼貌地保持沉默。

庞枝一眼不眨盯着王臻华,认真地问道:“在明知答应我的亲事,就能成为家父关门弟子的情况下,是什么让你——或者你们——不约而同拒绝这门亲事?”

王臻华心道果然。

先前王臻华还以为庞枝只是个传统的大家闺秀,只知妇容女工,学些琴棋诗画也只为增加筹码,或者讨好未来夫婿,但现在看来庞枝不愧为一代博学鸿儒之女,聪慧果敢、看人看事透彻犀利……

若是王臻华真是个男人,就算不看庞枝身世背景的附加值,单看庞枝本身,这种有主见的聪明女人也绝对符合王臻华的现代审美,但是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王臻华只能对这门亲事遗憾说不。

而且更糟糕的是,王臻华还不能说出实情。

而在庞枝已经如此坦诚的情况下,王臻华的不坦诚肯定会让两人连个朋友都没得做。

王臻华脸上的为难让庞枝无疑明白了什么。

庞枝撩起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庆幸天黑对方不会发现她眼中泛起的雾气——自取其辱,不是吗?

在谈了一下午珍珑棋局之后,庞枝以为对方是她的知己,才不顾矜持亲口来问。先前典素问同样拒绝,但没有引起她心中半点波澜,但王臻华不同,或者她以为王臻华不同。

她以为王臻华是有苦衷,她们可以一起解决,但显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

当庞枝再次抬起头时,又是那个得体大方的大家闺秀,“个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抱歉,是我太过鲁莽了。”

王臻华忙摆手,“不不,是我的错……”

庞枝轻轻抬手,轻柔而坚定拦下王臻华的话,“官人放心,家父不会知道这场谈话。”庞枝一手提着灯笼,从容雅致地福了福身,“耽误了官人的回家,是我的不是,告辞。”

目送庞枝离开,王臻华无奈地手抵额头。

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上至庞老先生,下至庞枝娘子,这庞家还有她没来得及得罪的人吗?别说当人家弟子了,被人套麻袋都是轻的……

☆、第四十三章

翌日,王臻华回到书院,却是眼底一圈乌黑,眼中泛着血丝,脸色发白,坐在座位上不时懒洋洋打个呵切,显然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这间屋子是特地开的房间,为报考东园的学子特设的,一会儿会有夫子来公布成绩。

因没有夫子事先安排座位,大家坐的时候都是相熟的人三三两两围坐一起。同坐的大部分学子至少比王臻华高一两届,也只有典素问跟她同年,所以两人虽然关系一般,但还是凑合坐在一块。

距夫子来还有些时候,典素问站起身,走到温在炉上的大茶壶边,倒了杯热茶,递给王臻华。

王臻华的瞌睡一下子惊飞了,“给我的?”

典素问轻描淡写笑了笑,坐下来道:“虽然不是什么好茶,但喝点好歹能解解乏,一会儿夫子收人入东园,你这副模样恐怕会落下不好的印象。”

这种体贴的举动当然不难理解,但好意来自典素问,就有点让人受宠若惊,甚至惊疑不定了。

王臻华可没忘记于莽一案中此人的袖手旁观,但不管怎样,明面上对方一片好意,她总不能不识好歹,于是感激笑笑,“多谢提醒。”她握住茶杯温手,却并不喝,“昨儿睡得晚,耽误事了。”

“睡得太晚?”典素问转头看她,眉宇间有点不解,“区区一个升学考试,以你的实力,还用担心考不上?”典素问想了想又道,“再说,庞老先生应该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