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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寒春半(26)

作者: 春江风使 阅读记录

据目睹当时情况的江雨箬讲:“阿公游过去捡那根大柴,真的好大一根!”

江雨箬用手比了一下,又说:“都抱到了!但是那根柴太大了,把阿公打了个翻翻,阿公又爬起来了,没想到旁边一个鼓喷(水涌)把他和棒棒翻到漩涡头去了,一下子阿公就遭卷到水底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瞪得老大,脸色布满恐惧,仿佛还看着当时的画面。

“没有隔好远又浮起来了,但是棒棒离他好远。他想人救他,但是没得人敢去救!他被冲到河中间,水太急,没多远他就又沉下去了!叔公他们沿着河边追下去了,没有追到!,呜呜呜……”

讲完,江雨箬哭了起来。

赵星玲坐在阶沿上,也嘤嘤呜呜哭了出来。

看到江老爷子被水冲走的人很多,全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洪水冲远。水中的他想被救,岸上的他们想救他。救不了,救不到。

江老爷子被河神爷收走之后,水边少了很多人。大家心有余悸,孩子全都被喝回家里呆着。水涨了三天,稳了一天才退下去。族里精干的年轻人都去了河边寻江老爷子踪影,沿河跑了几十公里,快到城里了,才在一个河湾挡子里寻到。

人已经臭了,还长了蛆。

那天晚上,江家的宅院里,落气炮,响了。

第二天一早,人们就看到江家那棵老核桃树上,白色的望山钱在空中招展。

水轻尘再次同水光一起来到了江家。

上一次,全员喜庆。

这一次,全员悲痛。

他又看见麦麦了。

披着白孝帕,跪长辈身后,在兄弟姐妹中间,挨着江雨天,跟着磕头,跟着哭。

他还看到了那个道士的儿子——秦司。

他这回倒是没有吹唢呐,吹唢呐的是他爹。他爹一只眼窝空空的,人们喊他秦瞎子。又黑又瘦,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瞎子阿丙。他身子这样单薄,吹出的声音却异常宏亮。

一声声,像呐喊。

凄厉的呐喊。

秦司也很瘦,打着一双光脚板在人群里帮他爹打下手,不少大人呼他“小道士”。

他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

说实话,就上回那一次,水轻尘在心里是敬佩他的,已经自动把他当成了朋友。同时被他当成朋友的,还有江雨天和麦麦。

可这一回,他的朋友们好像都不太好。

孩子们有酒大碗吃,都挺高兴的。才不管他是不是死了人。

水轻尘高兴不起来,像个闷篼儿一样,跟在水光身后。

“啊嗬——咿哟——”

“额呀着哦——”

“摸到起呀!”

“慢慢儿起!”

“抬头望啊!”

“把坡上啊!”

“两脚硬啦!”

“往上撑啦!”

“……”

黑漆棺材前大后小,两头绘着寿字,棺盖上捆着一只红公鸡,跟在白纸做的望山钱后面。抬棺人口号喊得天响,步调晃晃悠悠,延着村路上了山。孝子孝孙披麻戴孝跟着,一路扶棂。拿花圈、黄伞、灵房、纸仙鹤的人,长长一路。

“天上的乌云云追云,地上的婆娘追男人——”

“天上明晃晃哦——,地上水凼凼!”

抬棺人休息,一众子孙向着抬棺人齐齐跪地。抬棺人起棺后,再又起来跟上。锣鼓唢呐响声震天,火纸打的钱纸扔了一路。风一吹,飘到了庄稼地里。

三伏天里,透着一股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马打秆”:河里冲下来的尸体。源起和源由,无从查证。

还是那句话:在看的宝宝们,吱一声儿。

第10章 仙人板板

阿婆赵氏因为江玉蛟意外离世而悲伤过度,成日卧床不起。

病倒是没病,就是暴躁。

儿子媳妇一来喊,就开始骂人。再久的陈年往事,也能被她翻出来骂一通。开始两个媳妇还耐烦,被多骂几回之后便不敢惹她了。

赵氏倒不怎么对孩子发脾气,于是到吃饭时候,媳妇便支使孩子们去请。

坐上饭桌,赵氏的脾气也容易犯。

吃到嘴里的菜一会儿说咸,一会儿嫌淡。总而言之,就没有一个菜是合口味的。说完了菜说人,骂儿子媳妇活了几十岁还一点儿不懂事,做事不像个人样,全都是不中用的。

刚开始大家都理解她的丧夫之痛,个个忍着由她指摘。但人的忍耐是有限,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长期受到思想打压,脾气再好也很难忍住不爆发。

最先忍不住的,是他的两个儿子。

秋深的时候,赵星玲跟着江云河吃饭。天气已经冷了,淑慧早晨煮了一锅红苕稀饭,配的是一碗酸豇豆,一碗干盐菜,一碗漻菜(一种用叶青菜过开水后挤干,再切成细沫后清炒的蔬菜。可以做的通常有萝卜缨子、油菜苗子、青菜叶子),四个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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