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春半(22)
树荫下的微风,让人流连,不舍离去。
主人家开始送客,对普通宾客道着“二天来耍”的客气话;对难得来一次的远亲,则在门口拉过来扯过去,一方说:“不走不走,多耍哈。”一方又说:“要走要走,屋头丢不脱,麻烦你们了。”
最终还是要走的都走了,剩下自家人和左右邻居一起收拾院落。留下来吃中午饭的客人并不多,自己家的桌凳碗筷足够应付,于是将从各家借来的清洁整理好给各家还回去。
江家宅院渐渐沉静下来。
“爷爷,吹唢呐的是哪个?”横渡船上,水轻尘问水光。
水光拿着烟杆摆弄:“晓得呢(不知道),应该是吹鼓手(乐队)里头哪个人的娃儿。别个看起来比你还小一点,穿着上看家头应该不算富裕。但是人家那个气势,那本事,一点不差你。尘娃子,你还要加油哦!”
“晓得了。”水轻尘拿着笛子低头答应。
临睡前,麦麦问江云海:“爸爸,吹唢呐的那个男娃儿是哪个?你晓得啵?”
江云海坐在床边洗脚:“秦道士的大娃儿,好像叫……”话到嘴边,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扭头问哄小女儿睡觉的香秀,“叫个啥子名字呢?”
香秀给萍萍盖好被子:“听肖家湾的人好像叫他‘秦司’?”
“秦司?”麦麦把这名字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吹鼓手,是乡下人对乐队里用吹打乐器的人的称呼。
早些年,道士的乐队,红白喜事都接活儿。
第8章 分家
江云草的出嫁,是江家八十年代最后的盛会。
待她回门之时,便是江家的分家之日。
从此,江云河与江云海,两兄弟便成了两家人。
各自耕田种地,各自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
关于二老的赡养问题,经过三次家庭会议后决定,一个养父亲,一个养母亲。至于哪个儿子赡养父亲,哪个儿子赡养母亲,用转1分钱的硬币来决定。
麦穗儿朝上母亲跟着江云河过,国徵朝上老汉跟着江云河;
为了公平起见,转硬币的任务由江云草来负责。
“我先试一哈。”江云草拿着硬币对两个哥哥说。
江家堂屋,镂空铁壳子的水壶,和白色大瓷盅还在桌上摆着。一家老少都围着桌子坐着,包括几个已出嫁的姐妹。桌边儿光滑得发亮,这都是往日兄弟姐妹们在这张桌上吃饭上下桌磨光的。
这是江家老太太的陪嫁,用好几十年了。
江家的女婿们站在各人老婆身后,见证。
“试啥子试,直接就定了~”江云河不耐烦。
“转转转!”江云海也不耐烦。
两个老人心事重重,也很烦心,但没有发表异义。淑慧和香秀坐在旁边,各抱了自家小的。家庭大事,她们没有说话的份。
“我转了啊!”江云草又道。
“再不转老子敲你!”江玉蛟有些上火,拿起烟杆儿作势要打。江云草还是怕老子的,被这么一吓,手中的硬币弹了出去,在桌面上颤颤危危地转起来……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紧盯着旋转的硬币,眼里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一枚硬币在桌面上旋转,转到了每双眼睛里,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即将被这枚小小的硬币敲碎。
孩子们却玩得开心,一脸的童真,一脸的笑。
“嗒!”
硬币终于停止转动,在桌面上弹了几下,静止了。
国徵面朝上。
一家人坐直了身子,沉默。
眼睛盯着桌上那枚银色的小小硬币。
还是江玉蛟最先开了口。
“好了,就这样子。”
他再次敲了敲烟杆头上那已经没有烟灰的黄铜色烟嘴儿,起身走出了堂屋,上河坝去了。
气氛有些微妙,孩子们依然打闹欢笑,大人们变得沉默寡言。
晚上,江家人在一起吃了最后一次全家宴,整个夜饭,吃得只听到碗筷之声,连白天嬉笑如常的孩子们也感觉到了压抑之感,瞧着大人们的脸色默默吃饭,不敢造次。
差不多快到往日睡觉的时间,麦麦从院子里看完星星后跑进房间,却听到母亲带着委屈之声在哭,一边哭一边和父亲坐在床沿上一边洗脚一边说着话。父亲闷着头听着,脸色茫然,并无言语,也无安慰。
香秀见她进来,连忙擦去眼角的泪花。
“麦麦,从明天开始,你和妹妹还有我和你爸爸,我们就要单独吃饭啦。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是姐姐,你要懂事,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我知道啊!”麦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交待的,一直以来,她都很照顾萍萍呀!
香秀把她拉过去,将鞋子脱掉,把她的小脚丫放进了洗脚桶搓起来,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