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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小熊以后(58)

台换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其他人回来。

到十点钟,肖嘉映往大门口望了一眼,然后站起来去敲谈默的门。不过,确实是没在,再怎么敲也不可能开。

到十一点,他开始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谈默拿着电脑跑了?

这猜测刚一冒头,肖嘉映就笑自己太穷酸,连带着看人都往坏处看。不可能,至少谈默不可能。

自己的房门长期就是虚锁着的,这一点谈默知道,要偷东西早就偷了,何必等到现在。

时针过了零点,他开始担心谈默的安全。

现在是年关,外面车多人多乱得很,小孩的性格又那么难搞,不管是跟谁打架还是其他什么的,都很让人悬心。

但肖嘉映一不知道谈默的去向,二没有谈阿姨的联系方式,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室友的门。

好事被打断,对方极度不耐烦,但肖嘉映不得不问。

“你知道小谈去哪了吗?”

“啊?”对方眉头夸张地挤到一起,露出不解的神情。

“隔壁的小谈,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没手机,我找他有点事。”

“我靠,哥们儿你没事吧,隔壁都失踪好几天了。”

嘉映一秒睁大眼。

失踪?

但下一句话才真正把他钉在原地。一向不积嘴德的室友破天荒收敛,压低声音悄悄说:“他妈死了,你不知道?喔对,你回老家过年去了。他妈死了。”

谈阿姨怎么会……

肖嘉映浑身打了个寒战:“不可能!”

“我骗你有钱赚啊?除夕那天死的,就在咱们楼道,一脚没站稳,栽下去磕得到处都是血,估计脑浆都摔出来了吧,听完差点儿没把我也恶心死。”

“那他——”

肖嘉映正急切地想追问,房间里的女人出来,作势要把男人扯进去。室友胳膊朝后,脸朝肖嘉映,随口补充道:“姓谈那小子是不是欠你钱啊,不行你就去找房东,这事他清楚,那小子找房东要过剩下两个月的房租。”

当天晚上给房东打电话,一直没能打通。第二天一早对方回电,听到肖嘉映是要问谈默的事,话就变得极其难听,丝毫不留情面。

“那小子不知好歹,要不是我找人拉去火化,他妈现在都烂在医院里了,居然还腆着脸找我退租金。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不能提前退租,当我冤大头啊?我凭什么退?还想找中介……行啊,找去,谁他妈会给一个孤儿评理。再说了,我还没嫌他妈大过年的死在楼底下晦气!”

挂断电话,肖嘉映手脚冰凉。

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么温和勤恳的谈阿姨,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十天而已,他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听到。

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认识的人,带来的震撼远比电视里那些情节要大得多。他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变故,以至于当晚一直失眠,清早起来,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走到那间房门口。

用手轻轻一拧,门锁就开了。

果然像房东说的那样,谈默什么也没带走,留下了一堆“破烂”。

墙上的海报还在,衣柜里的衣服还在,只有书包和笔记本电脑不在。

肖嘉映没有多想。

哪怕谈默真的把电脑带走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坐在谈默的床上发呆,在房东把这里的痕迹全部抹掉以前。

谈默能去哪儿呢?

上学还是打工。

也许萍水相逢的他不该操心这么多,但肖嘉映的确有好几晚没睡着。

不是同情,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但也说不清是什么。同病相怜,或者可惜,也许可惜的成分要多一些。

心像被细而尖的鱼钩钩着,感觉到疼痛的同时,更多是放不下。

就这样上了几天班,某个周五晚上,经过熟悉的路口,谈默突然出现了。

他像从前那样等在路灯下,影子长长的,但弯弯曲曲,不再笔直。帽檐的阴影,把他的脸完全遮盖住,五官、神情通通看不清。

肖嘉映跑过去:“谈默!”

可是面对面站定,肖嘉映哑了,不知道问什么合适。他嘴唇开合了好几下,鼻息混乱,胸腔微微起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又松,手掌心全是汗。

谈默瘦了好多,肩上挂着一个背包,身上穿着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铅灰色毛衣,领口的毛线还松了,颈间的青色血管露在外面。

“你……”肖嘉映嗓音艰涩,“你还好吗?”

谈默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沉寂了半分钟,他把背包打开,拿出笔记本电脑,递给肖嘉映。肖嘉映接过看也不看,仍然固执地盯着他:“你还好吗?”

谈默下巴动了动,似乎想吐露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只是把帽檐往下压得更深,“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