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镇(63)
顾慎独颔首应下。
朱萸放下手中的茶杯，眼见迎亲的队伍就要走进小院门口，嘴唇无声嚅动。
“动手。”
那股小小的气流从桌面离去，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整条街道上陡然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屋顶上瓦片乱飞，硕大沉重的花盆被吹翻，马在嘶，人在叫，小孩乱跑，一片混乱景象。
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街道恢复平静时，骑在马上的新郎和坐在轿里的新娘同时不知所踪。
一起消失的还有茶寮坐着的许星辰等人。
……
封棠化作的狂风裹卷着秦之文和网红脸到了山上，由于担心镜妖随时会出现，大家都十分警惕，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被救出来的秦之文和网红脸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萸将脸一抹露出原本的样子，非常和气地说，“你们好，我是异人管理局C城分局的局长。”
网红脸还在发懵，什么异人管理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吊诡，远远超出人类的认知，一时反应不过来。旁边秦之文已面露喜色，“局长，救命！求求你们赶紧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朱萸和颜悦色地安抚了他一番，又问整件事情的细节。秦之文回忆着说，那晚听到阿香，也就是网红脸的尖叫，去洗手间查看，没想到竟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瞬间将他拉入了镜中。
然后就到了这间小院里，被人打扮成新郎，他试过反抗，可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就这样被胁迫着送进了洞房。等到掀了盖头，才发现新娘是网红脸。
两个人当时就站在洞房里，觉得发生的一切都诡异又可怕。他们想要偷偷从房间逃走，可不论是木头的窗户还是大门，都像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根本出不去。更可怖的是，随着梳妆镜前的龙凤花烛缓缓燃烧，青铜镜上赫然出现了鲜血一般的八个字：
以血祭祀，方可回家。
血？谁的血？
秦之文与网红脸惊疑不定地对视，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突然才发现，这洞房不像洞房，像工具房。刀、匕首、榔头、毒药等等一应俱全，像是专门准备着的。秦之文思来想去，拿着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将涌出的鲜血滴在镜面上，然而镜子毫无任何变化。
是血太少了吗？
两人都毫无头绪，相互指责着，打算等到天亮时再出去看看。谁知蜡烛快要燃到尽头时，两人肚内突然同时传来剧痛，痛得抽髓拔骨，仿佛肠穿肚烂，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结束这痛苦。
说到这里，秦之文顿了一下，面色迟疑，似有难言之隐。
封棠催，“说啊，怎么不继续往下说？”
许星辰随意扫了一眼，见秦之文正与网红脸对视，彼此眼神都有些复杂，顿时心电急转，了然一笑。
“我猜，是你杀了她吧？”
秦之文身子一震，惊恐地看向旁边这个说话的女人。她面孔平庸，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衫。明明是个陌生人，眼神和神态却像完全看穿自己。
这个陌生人还在冷静地推测。
“你实在太痛了，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痛死，房间又出不去。”
“反正都要死一个，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对吧。”
随着许星辰嘲讽的语气，秦之文脑海里再度涌现出那晚的画面：他实在痛得无法忍受，看着旁边声嘶力竭嚎叫的网红脸，心里陡然生出恶念，猛地抓起匕首刺了下去！
迎上众人微妙的眼神，秦之文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慌张地说，“那又怎么样，她也杀了我一次！”
说的是昨天晚上，封棠撞破的那一幕。
秦之文前晚杀了网红脸后，将她的血泼到镜面上，谁知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反而不知怎么失去意识，清醒后发现又回到了同一天，他满心惶惑，入洞房后想着怎么跟网红脸解释昨天的行为，谁知网红脸这贱女人竟提前在酒里面下了毒。
接着，就来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了。
说完这一切，秦之文不忘狠狠瞪了一眼网红脸，低声说，“贱女人！”
在床上时说什么爱自己爱得快要死掉，什么自己如果不要她，就只能去自杀。翻起脸来比谁都毒，他现在都还错觉自己呼吸里带着毒酒的甜腻。
网红脸虽对目前情况不太熟悉，但知道朱萸一行人是来救人的，不甘示弱地骂回去，“狗男人！”
早知道就不图他的钱了，钱算什么，小命最重要。
许星辰看着这一对狗男女相互仇视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呵呵一声。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秦之文和网红脸不敢反驳。朱萸老脸僵了僵，像是想不到许星辰这么甜美的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也挺恶毒的。倒是封棠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始终警惕周围的毕生奇怪地咦了一声。
说，“你们觉不觉得，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
他们将秦之文和网红脸带走也有段时间了，然而不但预想中的镜妖没现身，连山下的村民都毫无反应。照理说，不应该四下搜寻寻找失踪的人吗？
向下看去，村庄里倒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约约有喧嚣的声音传来。
封棠皱起眉头，“我下去看看。”
她化为一阵清风，迅速拂过山林，穿过长街，四下留神。村庄里热闹非凡，人们聚集在成亲的小院里高声谈笑。
“一拜天地。”
悠长的声音传来。
封棠一惊，转进小院，顿时头皮都炸了炸。
与此同时，远处山岗上的秦之文和网红脸突然同时腹痛如绞。
“啊！”
“二拜高堂。”
堂屋里的一切跟昨晚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所有人都站在昨晚的位置上，喝酒的，碰杯的，聊天的……人人笑容满面，喜气洋洋，只除了中间的位置处少了对新人，可村民们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一般。
主持仪式的乐老头儿捯饬得人模狗样，拉长声音喊，“夫妻对拜！”
山岗上，秦之文与网红脸已痛得倒伏在地，声音嘶吼。
“救命，救救我，好痛啊！”
许星辰等人被这突然变故吓得一惊，赶紧上前。
“怎么回事？”
朱萸从衣兜里迅速掏了两粒药丸，分了一粒给顾慎独。
“赶紧给他们喂下去。”
药丸丹红，带着微微的苦涩气味。秦之文身体痛缩成虾米，牙关紧咬。顾慎独一手将他捞起来，双手捏开下颌，将药丸灌了进去。网红脸那边也被朱萸喂了一颗。
毕生看着周围，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唯恐镜妖趁乱而入。
药丸服下后，两人面色逐渐好转，急促地喘气平复着。半晌，秦之文直起身，神色恐惧。
“局长，赶紧带我们离开这里吧。再留下去，我们又会再次死掉的。”
“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