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的事警局已经立案,自会全力追查,但因为傅明湘潜在的威胁并没有消除。
景烨沉思了片刻,决定先跟傅明毓碰个头,试探一下他对这事儿的态度——傅家兄妹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已经是水火不容,但人心隔肚皮,又是真正的同血同脉,谁也不知道傅明毓心中究竟还有没有情分在。
同在一个圈子里,谁都想当老大,但十几年过去,鼎星、皇冠与环球始终鼎足而三,谁也没压下谁。如今强强抱团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几年三者之间常有合作,关系比之以往要融洽许多。
只是,鼎星与皇冠的领头人早已换了第二代在做,只剩环球掌舵的位子还在晃荡。明面上看是傅家兄妹在争,其实是傅明毓与傅家两老在争,其他关系近稍微有点话语权的亲属也都举棋不定。
豪门内斗,争权夺利,兄妹阋墙向来是群众爱看的戏码,景烨跟皇冠的唐挚因为战略发展的关系,也隔岸观火般地看了几年。傅明毓这个人能为不差,自几年前未婚妻毁容失踪之后,更加显得无欲无求,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劲敌。
要约傅明毓并不容易,这在t市已经是共识了。
这个人的作息十分固定,固定到都不像个掌舵人:朝九晚五地工作,到点下班就径直回家。因为他以身作则地执行着绝不加班的理念,他手下的团队工作效率十分惊人。
晚上十点之后,哪怕是天塌了也绝不会出门。而这个时候,t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所有的应酬活动都排在周末,还要根据亲疏远近,重要与否来甄选。最后能约到他的寥寥无几。
这一天正好是周五,电话绕过极其善于打太极的助理接到傅明毓那里,他对于景烨的碰头提议,显然兴趣不大。
景烨也不强求,他要试探傅明毓的态度,并非真的需要在定个高级餐厅,吃顿饭,喝点小酒来联络感情。他只要将话带到即可,于是在电话里生动再现了傅明湘在鼎星大厦的地头呛声的场景,将她那嚣张的警告之语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友情奉上了昨天某偏僻地段发生的两车两命的车祸事件。
傅明毓听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眉宇间黑压压的尽是暴风雨将至的狂暴。因为云梦舒当年的事,他一直以来对毁人容颜这种事深恶痛绝,这几年在人海中盲目寻找,却始终没有半点儿消息,他对于傅明湘也越来越不能容忍。
虽是如此,他念着父母都在,不愿意将事情做绝,谁知道傅明湘竟然全无悔改之意,还要故技重施!简直是不知死活!
他的脸色实在太过可怕,情绪也到了快要爆发的边沿。刚好秘书冲了咖啡端进来,敲门进去就感觉到一股骇人的低气压,放下咖啡的时候快速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
当初云梦舒出事,傅明毓身边的人清洗过一次,这位秘书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她是那种典型的萝莉面孔女王心,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无比飒爽地蹬掉同期的竞争者,成为傅明毓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她拜在傅明毓帐下之时,那个原本风神俊秀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傅明毓已经死在了传说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寡言要求严格的傅明毓。
但正是这样的傅明毓,让她心悦诚服。
秘书略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起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她轻轻拍了拍额头——光顾着震惊了,忘了说正事。
傅明毓紧绷着身体陷在真皮转椅里,脸色苍白目光阴鹜,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再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是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蹦出来:“她,确实这么说?”
“再如何我也是当家做主的,”景烨淡淡道,“没必要专程打电话来诋毁傅小姐。”
傅明毓冷哼了一声,沉默不语。傅明湘这事确实办得奇蠢无比,以景烨的身份地位,原本也未必会为了一个小艺人出头,但你在鼎星的地头,当着他的面威胁鼎星的艺人,那跟当众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没任何区别。
更何况,被威胁的人是谢清欢,景烨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傅明湘,小妹,你永远都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景烨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愿跟他多废话,匆匆收尾:“我打电话来,只是告知你有这么回事。令妹的性子迟早是要闯祸的,你这个做兄长的是要推还是要拉,只在一念之间。”
“我知道了。”傅明毓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挂了电话。
还在想要怎么做,秘书再次敲门进来,就站在门边请示道:“傅总,有位云小姐说是您的旧识。”
傅明毓身躯一震,愣了一瞬,猛地站起身:“她、她在哪里?”
“楼下前台,小杨在接待着。”秘书堪堪说了一句,就见傅明毓快步走过来,直接绕过她向电梯奔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明毓失却冷静,不由一怔,随即跟了出去。
到了楼下,傅明毓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且艰难。
秘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大厅里的环形沙发上坐着一人,穿着白衬衫加阔腿裤,脚上一双平底单鞋。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面朝她的侧脸上显出一个小小的但很是俏皮的酒窝。
而小杨站在她身前,小声而随意地聊着什么,看上去一脸的心旷神怡。
秘书脑子只稍稍一转,立时就猜到那人的身份——果然,也只有她,能牵动傅总的情绪了吧。
存在于记忆中鲜活永不褪色的倩影,日渐干涸的心灵唯一的救赎,曾经那么远,如今这么近。傅明毓却远远地停了脚步,只伤心而期冀地看着她。即便阳光普照,仍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切感。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就这样看一眼吧,莫要惊她,莫要扰她,让她日后还能入梦来。
秘书悄悄地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却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她固然长了颗千锤百炼的女王心,但毕竟也是心思细腻的女人,也了解傅明毓的那段过往。近乡情怯,连傅明毓也不能免俗。
傅明毓不敢过去,那女子却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人常说一眼万年,秘书原本不屑,觉得忒小清新忒文艺。如今身临其境了,却莫名觉得有点感动,一颗女王心软趴趴的化成一滩水。
那人脸上的笑意在见到傅明毓的刹那僵了僵,随即绽出更灿烂的笑花,连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秘书见她一脸自然地扒了扒头发,手指却有些微微发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那人大约做好了心理建设,慢腾腾从沙发上站起身,轻快地走到傅明毓面前,停在三步外,看他一眼就赶紧垂下眼,小小声地说:“傅明毓,我回来了。”
傅明毓冷冷地盯着她看,半晌也不说一句话,那人于是连肩膀也缩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紧张。
秘书在旁边看得万分心焦,恨不得上前去推一把。就见傅明毓突然动了,手臂一长一紧,用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道将那人圈在怀中。
秘书以小杨死去的爷爷的名义发誓,整个大厅都能听到傅总恨恨的咬牙声:“云梦舒,你这几年跑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找你都快要找疯了!”
景烨被傅明毓挂了电话,也不恼,转头又给陆展睿拨了一个,劈头盖脸地问:“boss,你把季卓阳那颗移动的桃花树挖回来,究竟是何用意?给你自己旺桃花?”
陆展睿正在奋战一个海岛计划,为此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弄得满面尘灰烟火色,憔悴得很。只是一想到这计划若是成了,日后的回报丰厚到睡觉也能笑醒,愣生生让脑补给乐精神了。
景烨平日里跟他联系,其实很少说工作上的事,基本上就是插科打诨互相嘲讽。
鼎星的事情自他成功夺权之后,就一直是景烨在全权做主——当初他嫌鼎星膈应,丝毫不顾这是颗不小的摇钱树,非要败掉。景烨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将他摁住胖揍一顿才保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