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睿已经在庄园里做客三天了,见到景烨的时候毫不掩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景家二哥实在是难伺候,受了刺激借酒消愁的景家二哥更难伺候。
景烨看着他满脸困顿的表情,便大致知道自家二哥如今的状况了,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去休息。
陆展睿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回房间睡觉去了。就算是铁人三天不睡,还得看顾一个酒鬼,那也撑不住。不过,那位景夫人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在景家,最不好惹的就是这位二少了。
景烨将手中的行李箱交给管家,就径自去看了景燃。景燃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没想到他也会被算计。
景燃坐在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中间,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景烨推门进去,都没法儿下脚,一路踢开酒瓶,慢慢地走到景燃跟前。
景燃的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目光却冰冷刺骨。哪里有一分颓废醉酒的样子?
“原本想来安慰几句,”景烨静静开口,“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需要。”
“安慰?”景燃冷冷一笑,手掌在被酒濡湿的地毯上一撑,慢腾腾起身。他比景烨还要高半个头,面容跟景烨有八分相似,景烨是时常面无表情,他则是不怒自威。“你确定你不是专程赶回来嘲笑我的?”
“二哥向来冷静自持,为了能看到二哥失态的一面,就算是专程赶回来也值。”景烨看着他,微微皱眉,“你竟然会用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做贴身秘书,也难怪会一脚踩到坑里,狠跌一跤了。”
景燃冷哼了一声,这次是他大意了。如今景家的这位夫人,并不是原配,自然也不会是景家几兄妹的母亲。这位景夫人最初便十分看好景先生,却没想到景先生一眼看中了她那个颇为寒酸的远方堂妹,还排除一切阻碍娶了她,这简直是对景夫人的侮辱。
景烨的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了,景夫人便有了机会,追求了景先生三年,终于嫁给了他。
成功嫁给景先生的景夫人自进门那天开始,就热衷于给景家兄妹添堵使绊子。到如今,景家大哥成了雕刻家,彻底不管景家的生意,景家二哥刚刚中招,不知怎么搞大了女秘书的肚子,跟相爱十几年的老婆离了婚,老三老四是双胞胎,是海洋生物专家,不知道窝在哪儿看鱼。然后是景烨,当年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一趟,不声不响地分了。老六是个妹妹,早早嫁了,夫家势大,景夫人暂时没办法。
景烨看着景燃:“二哥打算怎么做?”
“景夫人的手太长了,张牙舞爪的触手当然是要砍掉了。”景燃悠悠道。
“二嫂她没事吧?”景烨有点儿担忧。
“能有什么事?”景烨没好气道,他的‘前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小岛上养胎。他瞥一眼景烨,“你那个‘前女友’呢?彻底没戏了吗?”
景烨的脸色一黑,转身就走,出去的时候把门使劲一摔。
景燃在他身后冷冷一笑,要不是他这次将错就错,这家伙还不知道什么回来呢。再如何,对付外人,还是得亲兄弟。
景烨没有见到景燃抑郁的面容,倒是让自己有点儿抑郁了。沐浴更衣之后,拿了两罐啤酒去找陆展睿。
陆展睿倒是没睡,只是这酒实在是喝不下了,且脸色很是疲惫憔悴,坐在沙发上,表情瞧着木呆呆的。
景烨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是打算认下谢清欢?”
“……”陆展睿好不容易因为景燃的事儿转移了注意力,景烨一来就戳心窝子,他就又有点纠结,“我打算去老头子那儿走一趟。这事儿有点古怪。”
景烨懂了。说白了,就是这人心里还有点儿不甘心,鉴定的结果是出来了,但那个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总有些偏差。
此刻的谢清欢正在西川宅拍千原优子刺杀贺明珠的那场动作戏。
《无间》这个片子披着浪漫唯美的外皮,所以剧组要等一天之中最美的那一段光。那段光没出现之前,程逸辞便带着所有人在廊下喝茶。
梶本一郎接到通知,先行换上了戏服跟武指郑选设计动作。说是设计动作,也不准确,因为梶本一郎的动作都是严格循着剑道的套路来的,郑选要配合他。
梶本一郎面容精致,穿着黑色的女式和服,衬着冰冷的表情,在气势上被竭斯底里状态的林微要强很多。
郑选设计的动作在于圆融,糅杂了太极的精髓。他这么考虑是有道理的,贺明珠在戏中的形象十分美丽聪慧,她先前热爱音乐,不喜欢打打杀杀,后来遭逢巨变,就算习武也不会有太深的造诣。
程逸辞看着两人的动作也觉得满意,便让郑选教谢清欢。
谢清欢学这个自然不觉得有难度,只是开拍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郑选之所以设计出这样的动作,一来是考虑到剧情,二来是梶本一郎跟他对打的时候虽然有气势,但并没有几分力道。
但谢清欢按照设计好的动作贴地一滚避开刀锋的时候,感觉到了刀上传来的森寒杀意。她挑了挑眉,抬眼看去,只见梶本一郎目中满是冷漠无情,盯着她仿佛是在看死物。
谢清欢冷冷一笑。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十九章 心有猛兽
----------------------因为程逸辞那无可救药的黑色幽默,在结局之前,所有的场景都要求拍的唯美浪漫,甜腻腻的仿佛这真是一部温馨的爱情片,力求用视觉上的享受来反衬结局的残酷,给人的心灵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一幕刺杀的戏选在黄昏时分拍摄。
这一日,总是陪在贺明珠身边的山口御平不在,而花椒,被贺明珠派出去办事了。山口家的客居里,只有贺明珠一个人在。
远山群岚在落日的余晖之中静默,贺明珠在和室中用样式古老的留声机听音乐。那是一首钢琴曲,几年前她也曾弹过,是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时光迢递,有些人已经逝去,有些情怀已经遥不可及,而她还活着,路还长。
千原优子手握日本刀缓缓而来,格子门在她的面前次第打开,一直到最里面贺明珠所在的和室前。
贺明珠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见到她的身影只是了然一笑,对她微微颔首致意。
一日里最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着她的面容,美丽恬静又带着几分狡黠,这是山口御平最为喜爱的表情。落在千原优子的眼中,就扭曲成了挑衅的影像。
千原优子自小学习见到,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即便不是最为顶尖的高手,也是小有所成。而贺明珠,初时热爱音乐,从不过问社团的事,仅仅学过几式简单的防身术。到她的父亲死后,她侥幸成了话事人,危险陡然多了起来,这才多学了些功夫自保。
千原优子并没有将贺明珠那点儿可怜的战斗力放在眼里,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个从未亲手杀过人的社团话事人,如今助力全无,能有什么本事从她的手中逃过?
她太过自信,而贺明珠需要她这种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自信。
贺明珠的手边只有一把作为装饰用的凉扇,绢布上花团锦簇很是热闹,就是作为武器太不顶事。她的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凉薄无情,看得千原优子怒火中烧。
两人之间还有十数步的距离,一者淡然,一者冷漠。
千原优子双手卧倒,略微眯眼锁定贺明珠,唇边勾着一抹冷漠的笑。剑道所讲究的风林火山她并没有遵守,反正贺明珠在她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结局既定,死亡的过程才更让人兴奋,所以她舍弃了更为方便的枪支。
千原优子动了。
出刀!
谢清欢伸手在地上轻轻一撑,上半身后仰,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仿佛戏弄的一刀。刀锋贴面划过,切断了她脸颊旁一缕飞散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