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个三十岁许的媳妇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细细看了两眼,随后笑着道:“昨日就有县衙里的官差来报,说是咱们家有人考中秀才了,我当时还想,上回有这事还是十几年前老二在家的时候,如今家里这些子弟也没有去科考的,官差怕不是报错了人家,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老二家的闺女中了。”
“侄女儿别生分,虽然没有见过,但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位精干的媳妇给她介绍诸人,“这是你爷爷,这是你奶奶。”
许清元立马就要跪拜,被周围人硬搀扶起来。
那媳妇继续道:“这是你大爷大娘,我是你三姑,这是你同辈的兄弟姊妹们……”
在这位三姑的介绍之下,许清元一一拜见,而后众人进屋再详谈。
老家的人对她都很客气,就像是有个厉害的亲戚突然来家做客一般,态度是故作出来的亲热,但方方面面都透露出他们的小心翼翼。
三姑晚上要回镇上夫家,大家凑了一下午的热闹方散场。但她把自己的一双儿女留在了娘家过夜。
推开客房的窗,许清元静静地思考规划接下来的道路。
现在是昭明十八年,今年八月将会举行乡试,许清元不打算去考,她的小三元来之不易,贸然参与乡试的话,如果落榜或者成绩不理想,很容易被人盖上“泯然众人矣”的标签,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最好等到三年后的乡试。
她不会在许家村久呆,大约明后日就会动身,先去辞别晋晴波和艾春菲,然后坐船回汀州。
傍晚的乡村宁静寥远,许清元伸了个懒腰走到院子里活动筋骨。
几个许家同辈、晚辈小孩子正在院里嬉戏打闹,无忧无虑的样子让她露出淡淡的微笑。
其中有个小男孩非常自来熟,看见许清元出来,便拉着她的手要她当裁判。
许清元完全拒绝陪小孩子胡闹,她没有这个耐性,只是坐在一边静静观看。
自从发觉古代落后的交通和信息传递速度给社会带来的影响,她总想着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去改善,如果同时还能顺便给自己带来好处更是一举两得,但是思来想去都没有很好的解决方式。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有点后悔自己不是学的理工科,鼓捣出一两样发明创造说不定就能声名鹊起、直入庙堂,可惜经过多年的法律生涯,她连高中理科知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
有哪些新的文学形式、理论,可以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新风呢?
过于先进的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思潮都是基于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可以产生并施行的,贸然推行也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甚至还有被朝廷打成谋反罪的风险。
其他的社会学理论就难为许清元了,她脑子里只能冒出些中外司法体系的演变、学说等基本派不上用场的知识。
谈到新的文化形式,倒是可以考虑推广白话文,但这个时代看得懂书、买得起书的终究还是一小部分,白话文的载体不能局限于成书,否则起不到多大作用。
新的载体……戏剧?话本?唱词?似乎都有不妥之处。
或者说……报纸?
许清元眼睛一亮,脑中兴奋地要进一步构想,却被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断。
三姑家的女孩儿小慧羞怯怯地站在许清元面前,向她捧上一束野花。
“真好看,小慧是要送给姐姐吗?”许清元接过花,被小姑娘萌到,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小慧点点头,然后才捧着脸跑去跟姐妹们玩。
看着手中红黄簇簇的鲜花,许清元将创办报纸的事压在了心底,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约在许家村呆了两三日,许清元应付完族中的亲戚,便向祖父、祖母请辞。
许家老两口都是五六十岁的模样,面堂红润,看起来很健康。他们让许清元给许长海和许菘之带去问候,也嘱咐她要好好用功,将来辅助弟弟照看许家。
许清元垂眸笑笑,就当没听见,只附和着他们说的其他叮嘱。
半日后,许清元来到了淮阳县寿青镇艾家门前,虽然已经过去好几日,但此处附近地上还能看到红色的鞭炮皮,看来艾春菲家可是好好热闹了一番。
扣响门扉后,来应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艾春菲,只是她的眼睛肿肿,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一见门外的人,艾春菲忍不住上来抱住许清元,又流下泪来。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哭什么?”许清元吃惊地问。
闷闷的声音在她胸前响起:“大姐……出嫁了。”
许清元也愣怔片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慢慢平复好心情,艾春菲将许清元带入自己的房间,闷闷不乐道:“我回来的前半个月,怕影响院试,家里人都瞒着我。”
“许姐姐也要走了吗?”艾春菲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虽然很残忍,但许清元还是说了实话:“嗯,再去见见晴波,我就要回汀州了。”
“爹娘已经给二姐相看好了人家,二姐受到刺激,整日闭门读书。”艾春菲语气低沉,“人为什么要分别呢……好难过……”
是啊,人生为什么总是在不断分别呢。人来到这个世上,得到这么多珍贵的回忆和感情,但仔细想想,它们终有一日会化为虚无,确实可叹。
“所以,还是活在当下吧。”许清元拍了拍艾春菲的手,两人又闲话半日,最后艾春菲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出了家门。
晋晴波家离镇上不远,许清元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帮家里人在刻制年画,看见有人上门,她才忙放下手里的活。
喝着晋晴波母亲奉上的粗茶,许清元慢慢道出自己要离开淮阳和艾春芳已经出嫁的消息。
晋晴波先是祝她一路顺风,但对于艾春芳的事却保持了沉默。
“你回来感觉如何?”许清元问。
“我不知道。”晋晴波表情复杂,显然不欲多说。
两人便转移话题,说些乡试的事情,晋晴波与许清元不同,她打算考一考今年的乡试,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许清元表示理解,两人约好终有一天京城见,然后友好道别。
有了功名在身,坐船的时候,许清元被多艘船只争抢,她选中了来时就坐过的上官家的船只,经过多日舟车劳顿,终于在五月初回到了通判府中。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许长海,但是白天许长海不在家,她只好先把好消息分享给奶娘和脱雪,两人先是惊喜,然后又跟提问机器一样对她这一路上的见闻问个没完没了,许清元开始还认真回答,后来实在被问烦了,干脆借口疲累回床上睡了一觉。
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许长海在衙门里也坐不住,反正不会有人敢去点他的卯,便吩咐了下官几句要紧的差事,赶紧回到府中。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许菘之一头雾水地被父亲叫至书房,一眼就看见许清元坐在父亲对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