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许清元雇了一辆马车往佟三娘住处赶去,她家下人说人不在宅中,要上京郊的厂子里去找人。她辗转找到正主之时,佟三娘正着急上火,嘴边起了几个燎泡,眼下也是乌青,形容憔悴。
她一见许清元,眼中便生出些希望,但模样却又很是为难,似乎有话张不开口。
许清元问了两遍,佟三娘才照实说了。
“……钱都投进去了,可是失败了太多次,每次都只差一点,我把主宅外的产业都卖了,如今我手里已是穷尽,许大人,能不能请你再……”佟三娘艰难开口。
“你先带我去看看现在的进度。”许清元道。
经过佟三娘的讲解展示,许清元即便不懂技术问题,但也隐隐感觉到飞梭技术已经有了大概雏形,距离成品并无不可跨越的壁垒,这才道:“银子我可以借给你,但……”
佟三娘凝着眉头,艰难地说:“只要能缓过来,我以后一定发动大力兴办女学,为大人分忧解难。”
许清元沉吟片刻,露出笑容:“多谢。”
回府后许清元差人将外差收的六千多两银子全部送去,又传了曲介来,安排他乔装改扮去醉春楼蹲人。
“请大人明示蹲守之人。”曲介不解地问。
许清元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你觉得眼熟的人。”
看大人的表情不像是能再多问出点什么来的,曲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去了。
眼下许清元这边虽然是事情繁多如一团乱麻,但在京城的另一处宅子里,吃了一只烧鸡的小栗满足地躺在床上,连连感叹自己的好运道。
他本只是一个穷人家的小子,后被个年轻小哥买来做书童,起初他也担心过主家单薄,怕不是正经用人的地方,可后来跟着进过一次宫才知道张闻庭的身份,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了不得的前途了,更何况今天他收到消息说皇帝特赐别院供主子居住,地方离皇宫还特别近,这可是皇帝的恩宠,沾上一点,要什么没有?
想到这里,小栗更是激动难忍地拿手肘碰了碰睡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小厮麟石,问:“你说,以后公子会不会做官啊?”
麟石仿佛已经陷入深眠,一动不动的。小栗只好又自己躺回去畅想了一下未来的美好日子。
“最近是怎么了,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成亲,我月俸还不够随礼的呢。”
这是许清元最近从自己相交不错的几位女官处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她也深有同感,本来女官成亲就很晚,且大多数是招赘,这一阵子却也怪了,不论职位高低、部门从属,女官们纷纷扎堆成亲,嫁入官宦人家。
她睡前略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缘由,黄老尚书眼见要权势压过皇帝一头,女官们为了抵抗风险,已经开始妥协,寻求退路。
临近年关的时候,房平乐从老家来到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许清元让人打扫出一间屋子给她住,见弟子整日埋头苦读,也不出去交际应酬或者散步闲逛一二,她劝了几回,但房平乐仍旧不敢放松。几次后,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倒是父亲许长海知道后,见过房平乐几回,多番询问许清元此人的情况,对女儿这大徒弟十分满意的样子。许清元看穿他心思,不动声色地表示这是行过拜师礼的正经弟子,辈分已经定了,许长海讪讪地不再打她主意。
不过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许家是官宦人家,赴京赶考的考生们少有能比拟家世的,许长海打算着给儿子找个媳妇打到考生上来也稀奇,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他接触了几个女考生人都很不错,可却没有人露出嫁入许家的表示。许清元看父亲急的不行,她却更加发愁。
现在的这些人没有人愿意走结亲的路子,说明她们还有目标,还想更进一步,可人数上比之往年却锐减了三分之二。
某天下值回家后,许清元正准备出门找晋晴波问问情况,迎面撞上许长海带着一个十七八的女孩子往家里走,她正要开口询问,许长海先说:“这是今年的考生梁慧心,她一直很想见你,为父就把她带回来了,如果没有急事就先别出门,在家陪客。”
他身后的梁慧心眼睛闪闪地看着许清元,郑重地行了一礼:“学生见过许大人,学生对大人敬仰已久,今日一见,大人果然神采非凡,与同窗们传说的一模一样。”
本来准备找个借口溜走的许清元仔细打量了梁慧心一眼,见她衣衫虽旧却干净,身量中等,相貌平平,唯独一双眼睛十分好看,让整个人精神许多,听她说话口角简断、吐字清晰,也没有一点儿畏缩之态,不免让许清元来了点兴致。
她陪着许长海接待梁慧心,得知她是从大北边来的,那边穷是穷了点,但人们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所以才养出了她这样的性子来。中途许长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许菘之叫了来一同见客,但她这弟弟似乎对梁慧心很不感兴趣,还是人家小姑娘主动问了几句话,他一板一眼答了之外,两人再无其它交流。
几人谈话中,梁慧心一直表露出非常推崇尊敬许清元的样子,不过她看这女考生非常有主见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偶像能随便把自己一辈子搭上的人,也就没有说些扫兴的话。
客人走后,许清元喝了一口茶,给出自己的评价:“人不错。”
许长海摸着胡须笑道:“我也是这么说。”
唯独许菘之仍旧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说话。看起来他像是不愿意的样子,不过这些小事就交给许长海去发愁吧,许清元还得忙正事。
时隔许久,晋晴波那边终于带来了一些关于囚童案的消息,两人约在晋晴波家见的面,许清元拿着对方搜集的一摞证据,陷入沉思。
这几张纸上都是晋晴波偷偷抄录的几年前查案时搜集的证言,不过能吐口的也不是核心人物,证言就有些含糊。她们仔细辨别了很久,能梳理出来的有效线索也就两条:一,他们明面上确实有伪装的生意,有青楼,却又不仅仅是青楼;二,来他们这里交易的非富即贵,证人也说出过几个官员的官职来,这时候而其中恰好就有黄嘉年的名字;三,他们这买卖说是有一位大官在后面支撑,但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晋晴波指着第二条问:“这是我找到的最明确指认,你觉得如何?”
“如果是老板,还需要来买吗?这样反倒洗脱了他的嫌疑,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为之了。”许清元立刻想到这一点,不乐观地说,“若单单只是购买,岂能奈何的了他。”
晋晴波叹气:“你说的不错,当初他也正是用这一点来洗清嫌疑的,何况他家家风甚严,真没听过虐待下人的事情。就是……”
看到许清元疑惑的眼神,晋晴波犹豫道:“只听同僚们问起过他为什么经常换贴身小厮,他说因不是买断了身契的,到了年纪就放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