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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捱(123)

作者: 紀美代 阅读记录

其实谈栎自己也不能定义他和周钦沂之间的关系了。

他们做不成敌人也做不成情侣,说是朋友却氛围暧昧。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他无法对周钦沂视而不管。周钦沂要的是什么他清楚明白,可他也知道自己真的给不了。

隔阂太大,沟壑太深。就算外婆的误会解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也太多。他对周钦沂有心结,做不到轻易原谅。可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会给周钦沂莫大的希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和周钦沂就像两团不断杂糅纠缠的毛线。他们有各自的起点,也终将奔向不同的终点。他们一团乱麻、交横绸缪,可他们终究是两团毛线,因缘际会也总该有理顺的一天。

好在无须谈栎多言,周钦沂自己心里也门清。

他现在其实也不奢求谈栎的原谅和接受,毕竟他自己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只是他实在贪恋谈栎。在谈栎身边时他的躁郁是真会被莫名缓解。

可能谈栎就是这么个人,沉静又温柔,让人不自觉就能感到放松。

他们俩各怀鬼胎,安安静静吃了顿晚餐。饭后周钦沂抢着帮忙洗碗,手忙脚乱打碎了两个盘子。

一瞬间周钦沂又紧绷起来,他有些无措地端着手上的碗碟,又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盘和洒落的汤汁。

谈栎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说没事,然后扫了碎片,拿拖把擦地。

待到周钦沂确认谈栎真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去池边洗碗。

他其实懵懵懂懂也能意识到在谈栎身边就能保持松弛的原因。

就像打碎盘子这样的小事,对以前的周钦沂来说其实不算小事。无论是受到父亲的呵斥还是哥哥的冷嘲热讽,总之绝对有这一茬才能了事儿。

周钦沂的过去就是24小时持续的紧绷。

衣服不能有褶皱,发丝要一丝不苟。考试要年级第一,升学要是最顶尖。

周钦沂在至高的期待中长大,又在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直到这么多年以后,直到现在,直到周钦沂可以买数之不尽的盘子一只又一只砸碎了玩儿乐。当他不小心将盘子砸碎时,他第一时间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紧绷和害怕。好像是刻入骨中的条件反射。

直到谈栎出现。

他砸坏盘子、煮坏汤料、弄脏家具。他不断反反复复将一切搞砸。

这些对他来说紧绷又惶恐的事,在谈栎看来稀松平常。他从不因这些生气指责,仿佛它们只是冗长生命中必不可少的插曲。他的包容和接纳让周钦沂不断又不断卸下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包裹加固的紧绷。像棉花触了水,松散地化成一团。

周钦沂曾经乐于发展一段又一段亲密关系。他在亲密关系里极尽糟践。他看一个又一个人为钱为爱对他极尽包容忍耐。他在忍耐里找到平衡,找到安全,找到一次又一次缺失的爱。

可他在谈栎身边却什么都不用做。他知道他在被包容。

谈栎无条件包容着所有人。

他曾经把这行为嗤笑为可怜的圣母心。现在他却触达到谈栎包容下的底线。

原来谈栎他什么都明白。

谈栎最终还是同意周钦沂这段时间住在家里,毕竟仅仅只是轻微地毒发,周钦沂便把自己糟蹋成这样,要真难受起来还不知怎么熬过去。

周钦沂在网上买了只单人小床,喊人上门组装。小床跟谈栎的床差不多高,但窄了小半。他把这张小床与谈栎的床并排放好,这样谈栎就能继续睡自己的床,不用再睡沙发。

白天谈栎便正常去公司上班,周钦沂会把他送到楼下,再远的地方他也不敢让周钦沂自己过去。

本来他还挺担心文朔心血来潮要来送他,两人碰上面又一顿对峙。不过还好文朔最近似乎很忙,只偶尔发条短信问他是否还好。

周钦沂对文朔的敌意依旧不减,每次都挺严肃警告他千万提防。谈栎追问过原因,周钦沂只说还没查清,等有证据后再说。于是谈栎也只好作罢,嘴上将他的提醒一一答应。

连着小半个星期周钦沂都没再毒发,只是偶尔晚上浑身痒麻得睡不着觉,谈栎便将毛巾浸湿给他冰敷,陪他慢慢熬过去。

好不容易又到周末,谈栎陪着周钦沂去医院给手腕换了药,又一块儿去超市买晚上的食材。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俩也没了之前的尴尬和别扭,两个人一块儿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走走停停。谈栎拿着一罐调料看配方和保质期时,周钦沂就撑在车把上看着谈栎。

昨天晚上成人高考的分数出来,谈栎考得很好,能报很多一流学校。查分结束后谈栎的嘴角便一直勾着,心情好得不行,直到现在都没掉下来。今晚也是,沾了分数的光,谈栎选了几道周钦沂爱吃的淮扬菜,说晚上多做些给他补补。

这样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身体开始不断发烫发热后,周钦沂才意识到大约自己又要毒瘾发作。这次先兆就挺严重,估计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刚注射毒品那几天他几乎每天都会严重毒发。后来在医院那几天,2-3天会难受一次。到现在他已经四天没这样发作过。之后也许会越来越好。

他把自己的症状告诉了谈栎,谈栎也挺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直面周钦沂最严重的毒发。他拿了些镇定剂出来备用,其他便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准备。

倒是周钦沂勉强冷静下来:“把我的手绑在床头上吧,一会儿我要是能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谈栎愣了愣:“现在就绑吗?可你现在还好好的。”

“等会儿我怕绑不住了……绑吧。”周钦沂咬咬牙。

谈栎点点头,只好照做。用棉布将周钦沂的手腕包起来,将备用鞋带缠在棉布上面,绑在床头。他又将另一只绳子从周钦沂另一条手臂的腋下穿过,尽量将他的上半身与床头系紧,以免伤到骨折的手腕。

做完这些他又将几个枕头塞在周钦沂腰下:“这样靠着舒服点。”

周钦沂被绑得挺别扭,但还是笑了笑:“谢谢小谈哥。”

他顿了一顿,又道:“那个小电击器的遥控器也给我。”

谈栎皱着眉:“那个电击器我放起来了,我觉得还是不要……”话没说完他就顿住了——他在周钦沂裸露的颈间看见了那枚纽扣大小,正紧贴着肌肤的电击器,“你什么时候戴上的?我明明……放起来了。”

周钦沂有些委屈道:“你藏起来第二天我就戴上了,你真是看都不看我,这么些天都没发现。”不过他还是提了提嘴角,“这个戴上还是有用处的,把遥控器给我吧,我心里有数,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用。”

谈栎只好将遥控器找来,放进他的掌心。

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便面面相觑沉默坐着。周钦沂没忍住笑了一声:“我们这样感觉好奇怪。”

谈栎也没忍住:“……别笑,严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