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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捱(103)

作者: 紀美代 阅读记录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个人出发在前往C市的路上。他带了足够的药,他想向谈栎坦白自己的精神缺陷,还有一切的一切。他不断压抑并控制着自己。即使副作用加倍地侵袭,他还是给自己加大了药量。他不想再做出任何一点伤害谈栎、把谈栎推得更远的动作。谈栎这次的消失让他长了记性。他好不容易把人找到,恨不得24小时跟他贴在一块儿。哪里还愿意再把他自己放在这里,只是在监控,或是在录像里缓解自己的想念呢。

他猜到了谈栎会抗拒他,也做足了被谈栎厌恶的准备。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没关系。自己做得错事太多,谈栎需要时间。

他想如果他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长久地陪伴着谈栎,以此赎清罪恶,也许谈栎终有一天会慢慢原谅他。

只是他终是自私又丑恶的人。他口口声声要给谈栎尊重,其实根本看不得谈栎恨他厌他,最终选择别人。

可当谈栎真的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却又变得无所适从了。

他正视着自己的渺小和丑恶,正视着自己给谈栎带来的伤害。他正视着谈栎的厌恶和反感。同时也正视着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从小到大,周钦沂大约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得不到一样东西,或哭或闹,最终总会到手。再长大就是花钱解决一切。十万不够就二十万,二十万不够五十万。他花钱买喜欢就像花钱买玩具。直到在某一天遇到谈栎。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谈栎。谈栎因钱受制于他,又因他的任性失去了最后的亲人。郑维的话历历在目,让他在无数个夜晚失眠。

他想自己最后在ICU陪外婆的那几个夜晚,外婆是什么心情?是不是也对他充满了愤怒和憎恶?是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外婆最后怎么抢救都救不回来?

谈栎看到自己,是不是也会想到这些画面?

可他是自私的,他知道。他是丑恶的,他也知道。

他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孩童时代,想靠撒泼打滚耍无赖,来获得哪怕一点点谈栎的垂怜。

可惜他只等到谈栎红着眼的声嘶力竭。

周钦沂低着头,他在谈栎的声声请求和质问中沉沉地低着头颅。他不想走,他不会走。他只想待在这里,哪怕远远看一眼谈栎。

所以他低着脑袋,不去看谈栎眼中的失望和愤怒。

谈栎大概是真的累了。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上。然后愤怒地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在周钦沂头上。

鸡蛋咔咔碎了几个,蛋液流到周钦沂身上。几根菜叶黏上他的头发。瓶瓶罐罐一齐磕在他下巴上,酱油瓶大约是碎了,黑色的汁液翻了周钦沂满身。

周钦沂下意识抬手抱住了一片狼籍的纸袋,然后在谈栎的摔门声里静静站着,站了很久。

身后的装修工人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这会儿拿不定主意,一个看着是领队的男人小声地问道:“周总……这……墙纸……还换吗?”

周钦沂眨了眨眼睛。他把袋子拢了拢,失落地转身,走进屋里:“东西都放好就行了,墙纸不用换了,拿走吧。”

他把外套脱了,扔进脏衣篓,然后坐进沙发,将自己深陷进去。他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只觉得太阳穴又在突突地跳动。他咬牙强忍着侵袭而来的躁郁情绪,两条大腿都绷得有些抽搐:“我有点累了……你们先走吧。”

“那这些墙纸……”

“全都拿走……”他咬了咬牙,连手腕都开始颤抖,“下次再说,今天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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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旅游中 七月更新会慢

第76章 76

接下来的几天谈栎都没怎么出门,他以工作为由推掉了蒋睨的旅行。也礼貌地拒绝了文朔的邀请。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S市的高层公寓,那个装修精美、视野开阔、光线充足,却让他无限压抑沉闷的公寓。

他频繁做噩梦,梦里总被什么东西追着跑,想叫却叫不出来。他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复习和工作上,状态却一天不如一天。

好在周钦沂没做过什么极端行为。只是在第一天谈栎出门倒垃圾时,看到了那袋他一气之下砸向周钦沂的用品被周钦沂系好、整整齐齐放在了门口。坏掉的酱油瓶和鸡蛋换成了新的,特价牛排也被换成了包装更好的牛眼肉。谈栎没收,把它们拢好,重新放回了周钦沂门口。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是谈栎出门倒垃圾,对面的门也会不约而同地打开。起初周钦沂只是探出个脑袋,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道一声好巧。后来便会出来跟在谈栎身后一块儿倒垃圾,顺便搭话。

谈栎很少对周钦沂作出回应。

他能感觉到周钦沂的戾气是轻了很多,也许是药物控制的原因,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究其根本,如果周钦沂一早告诉自己他有躁狂症,可能谈栎就算被张力凯弄死也不敢碰他这桩生意。更何况没有周钦沂,自己也不会被调去销售部。

只是外婆的病的确是靠周钦沂给的钱吊了很久,也在离世前过了很长一段舒心且惬意的日子。他不能把外婆的死因全部归咎于周钦沂。因为外婆如果真的是被那些理由气到,罪魁祸首也只是自作自受的谈栎,他自己而已。

因着这这些缘由,谈栎认为自己并没有立场给周钦沂太难看的态度和脸色。他对周钦沂纵使有再多反感和害怕,也不该表达得太过露骨。他本来就不是易冲动的人,那天对周钦沂的咆哮已经是意外之下的过线。而周钦沂也并不是任他发泄的性格。

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普通而平静,像陌生人一样对待周钦沂。直到周钦沂觉得他无趣又没劲,不再抓着他不放。

有时候谈栎觉得生活滑稽又好笑。仅仅大半年前他还在为了如何讨周钦沂开心而整日惶恐,没想到现在他却巴不得周钦沂对他兴趣全失。

也许周钦沂确实改了,也许他确实得到很好的控制。可谈栎知道周钦沂就是周钦沂。他是众星捧月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他学不会忍耐和尊重。谈不了平等和退让。谈栎只想远远躲开他,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把身边的人牵扯进这些事情里。这也是他在C市这么久都没有真心去交朋友的原因之一。他不想再多一个为了他而被打断手的文朔。他尽量和每个人保持疏离,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干干净净地消失。大约只有蒋睨是他计划之中的意外。

谈栎打开门。

疲惫而惶然的七天假期就这么过去。今天是上班第一天,他却像不分昼夜劳作了一周般无精打采。

对面的门果然也应声打开。

谈栎看了眼周钦沂,没说话,然后很快便走进楼道。

周钦沂也急忙出来。他醒晚了,只来得及潦草梳洗,没吃早饭便吞了一把药以防万一,现在他的胃部有轻微的灼烧和绞痛感。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谈栎身后,在经过自己的车时轻轻拉住谈栎的袖子:“我送你吧?天气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