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很多天,等到的却是这种令人心灰意冷的结果,但他不是那种我既然表白了,你就应该识趣接受我的类型,他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目光不再为她停留。
黎嘉誉回想起来,当时他对许柠,其实并不是什么喜欢,是溺水之人侥幸瞥见了一块浮木,试图追逐中,却发现这片浮木离他太遥远,遂而放弃。
他将字典重新压在整理好的这摞情书上,素白的指尖抚落上面的浮尘。庆幸当时的情书没有落款,也庆幸许柠当时没有心软,而是直接撕碎了他的念想。
不然他那最不堪回首的半年时光,就要赠与给她了,这是莫大的拖累,也会是她百十年人生里最少不经事时的污点。
现在就很好了,是朋友。
他在逐渐成长,现在为止已经攒下不少的钱,等到上大学,他就去创业,会尽快成为一个对她有用的人。
许柠挂断电话后,白濛发来消息,说买完日用品送上去了,现在在大门外等她。
ICU不允许陪护,他们两个回家去找银行卡,为缴费做准备。
一路上兄妹二人谁都没说话,沉默着进了家门,钥匙落在柜子上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惊醒。
屋子里黑漆漆的,许柠开了一盏低瓦的小台灯,冰箱里没什么易腐烂的东西,她将家电的电源都切断。
“你去找吧。”白濛示意她,然后疲惫地坐到椅子上。
家里的户口本房本和银行卡她都知道在哪儿,从白儒林的床头柜里取出盒子时,许柠目光不经意落在床边的药瓶上。
还是那个雪白的药瓶,没有任何标识,她拿起来,木然地摇了摇,哗啦哗啦,里面只剩下两三粒。
她的感情猛然决堤,连忙将药瓶放回原处,快步走出去,她看到白濛原本笔直的身体显得有些佝偻,在灯光下格外单薄。
白濛面前是一张表单,他听到许柠的脚步声,失神的目光才从表单上挪开,待许柠在他对面坐定,他将表单连带着一支笔推过去。
“N市交换生申请表”几个字赫然入眼,许柠不明所以。
“填了吧。”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你什么意思?”许柠忍不住挑了一下眉,问道。
“没什么意思,这次的交换活动,你去吧。”白濛说得很平静,平静到似乎在谈论家常,类似于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肉,许柠你吃了吧,这种坦然自若的语气。
“我问你什么意思?”许柠把户口本和一堆证件扔在桌子上,压抑着语调,尽量使其平静,“为什么要把这次机会让给我?”
白濛诧异地抬了一下头,没想到她的情绪会这么激烈,随后低下:“我觉得你去更合适。”
许柠把报名表拍回去:“我不去,这是综合评比出的结果,你才是应该去的人。”
“只差0.3分而已,”白濛蹙了一下眉,手搭在桌子上,井井有条地跟她分析利弊:“0.3分证明不了什么,而且我们谁都没有出国读书的打算,谁去都可以不是吗?这样也能省下一年的学杂费用,爸爸的病情你也知道,我留下照顾会更方便一些……”
“我今年打算走竞赛,去不了。”许柠话一出,白濛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过了片刻,他才捏捏眉心:“许柠,你不要任性。你参加高考结果也是一样能去A大,依照现在的情况,如果你参加竞赛,压力会很大,连辅导费可能都拿不出。”
“到底是谁更任性?白濛,你不要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许柠语气抑制不住地带了一点哽咽,“现在家里这种情况,谁去交换,就等于把担子全都丢给另一个人了,你跟我商量过吗?”
“我是你哥……”
白濛的话还没说完,许柠难以忍耐地打断他,她的语气中鲜少这样歇斯底里:“你是我哥怎么样?凭什么你就能做主把我完全置身事外?凭什么你要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担着?你又不欠我!”
这场战役,应该是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去打赢,为什么白濛要她先做一个逃跑的懦夫呢?
于情于理,她都不会接受这个名额。
这是许柠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抗白濛,一声声质问敲在他心上,白濛的表情露出些许困惑还有迷茫,他只是一遍一遍,低声说:“我是你哥,许柠。”
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所以有义务保护你。
如果这次交换的名额给了许柠,未来一年最艰难的时间里,许柠会过得轻松很多。她不必一次一次去医院,也不用到处奔走筹钱。
照顾一个病人是繁琐复杂的,尤其是像白儒林这样的病人,光是一次一次在生死线上的游离的提心吊胆,就能耗尽家属的心血,将人折腾到筋疲力尽。
如果许柠在国外,那这些痛苦都降与她远隔重洋,由白濛首先承担化解,她可以专心学习。
许柠就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才不会接受这次机会:“我们出生只相差十分钟,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需要躲在你身后。”
“你不要任性,”白濛再次重复,“如果你一定要拒绝的话,那我也不会去,我干脆不要上学了,去打工供你读书,给爸治病。许柠,我说到做到。”
“你是在威胁我吗?”许柠诧异地问他。
白濛摊开手,略点头:“你也可以这样想。”
“那干脆都不要读了,我也去打工,给爸治病,白天去做家教,晚上给人刷盘子,”许柠双手交叠在一起,往椅子靠背上一倚,坚定地看向白濛,“我也说到做到。”
客厅里只有餐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幽幽光芒,将对坐的兄妹二人神情照映的讳莫难辨,白濛看着许柠,她圆而水润的杏眼倒影着橙黄的光,明亮澄净,带着一股倔强。
他动了动唇,一时间难说出什么,他承认,许柠的威胁很管用,死死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一母同胞,他太了解许柠,她平时那么好说话,可但凡什么事下定决心,谁都拦不住,她没在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白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他避开许柠的眼睛,吐出来:“你不愿意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我肯定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国内,我会解决的。”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申请表夹进书里。
“小黎,你在看什么呢?这两天看手机都看八百遍了。”殡葬店的师傅把拆开的盒饭递给他,问。
“谢谢。”黎嘉誉没回他的话,将手机锁屏,低头扒了一口饭。
他不想说,师傅也没再追问,道:“吃完饭去抹点红花油,六楼抬棺下来没有电梯,楼道还窄,两个人抬四百多斤,肩膀该肿了。”
黎嘉誉点点头,肩膀隐隐刺痛其次,许柠已经两天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了,他想到这里,又扒了几口饭,将饭盒放下。
“吃不下了?”师傅忧虑地问。
“嗯。”黎嘉誉拿着手机走出去,犹豫着要不要给许柠打个电话。
但是万一她真的有事在忙,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识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