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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164)

沈宝用一转头就看到玺儿略带忧伤的样子,她一指远处的山坡:“祖父就埋在那里,稍事休息,明日我们上去。”

此时已近黄昏,没有天黑祭拜的道理,确实要等到明日了。玺儿顺着沈宝用所指看着那个小山坡,点了点头。

路上她们还路过一座破庙,沈宝用略显开心地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它还没有倒。”说着走了进去,后面的人只能跟着。

玺儿出于安全考虑,劝道:“娘娘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看着确实是要倒的样子。”

沈宝用:“这个地方不知给我遮风挡雨了多少日子,那时是不会考虑它会不会塌的,只要不挨冻,没有野兽的侵扰就谢天谢地了。现在竟真是精贵了,虽怀念,却真的不敢再迈入。好,我不进去,不过估计以后是没机会再来了,让我再看看吧。”

玺儿听沈宝用这样说,眉头皱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在赵家倒下后过得就够苦的了,但比起沈宝用还是幸运了很多。

她想着就说了出来:“娘娘小时候真的是受苦了。”

沈宝用:“苦吗?也没有多苦吧,过好今天不用想明天,那时至少是自由的。不过,咱们不是说好了,出了来你要改口叫我妹妹的,我没有姐妹,阿姐,你叫我一声来听听。”

沈宝用知道玺儿性子钝,不赶她一下她是不会动的,玺儿在她的注视下道:“阿,阿妹。”

沈宝用脆生生地应下:“喛。”

有了第一次,后面玺儿就不再别扭,阿妹阿妹地叫得可顺溜了。

待薄且一行走到这座破庙时,有人上来禀报,薄且认真听着。禀报完,他挥手让人退下,心里暗道,她倒是会拉近距离收买人心,一句“阿姐”肯定能让玺儿那愚者上了心。

薄且这样想着,一点都不恼,脸上甚至露出丝笑容,他看向周围,原来沈宝用做乞儿时是睡在这里的。

看着周围的环境,他还是有些震惊的,他再无父无母,也是衣食不愁享尽荣华的。他意随心动,迈步进到了里面,刚一进去,就听阿感忽然道:“谁在那?出来!”

眼见两个孩童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见到薄且这一行人,拿着刀配着剑满脸肃然的样子,本能地知道他们不好惹,大的拉着小的连忙跪了下来:“大爷恕罪,咱们这就走。”

薄且看着眼前脏兮兮瘦弱的孩童,仔细看了才知,说话的这个大一点的竟是个女孩。她的发形衣着,以及刻意弄脏的脸,都让薄且想起了沈宝用,她在此地流浪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致使现在怎么养都不长肉。

兴许是他盯着人看的过于专注,这看不出岁数来的小女孩,开始把头放得越来越低,期间还偷偷地拿脏手往脸上抹。这一幕又让薄且想起沈宝用曾面临的绝境,好在她有所防备,有利器、有狠劲才避过那一劫。

薄且对身后人道:“给他们些钱,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慈育院,送他们去吧。”

阿感就是慈育院出来的,对那个地方有些了解,其实有些慈育院不如不去,全看监管人的品性了。像这么大的孩子,去到里面反而不习惯,更大可能是待不了几日就会跑出来。

但皇上既然下了命令,他不便多嘴,就挑出两名小卒,让他们带着孩子去了。

薄且虽做了善事帮了人,但心情并不好,心上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很沉重。

他突然意识到,沈宝用以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不只存在于三言两语的描述中,而是活生生地摆在了他眼前。

之前他只是派人来到这里调查她的过去,那时于他来说,她所经历的不过是纸上的一个个整齐划一的文字,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如今他亲临明乙县才算是窥得了一角真实。

两个乞儿被带了下去,薄且却没有急着走,他东看看西看看,看到神台上的烂草,这就是那两个孩子的床榻了。

薄且看着看着,心里有些发酸,难怪沈宝用当初在水牢里睡得那么安稳,比起这个来,水牢里他让人新弄的干草榻可比这个强多了。

离开破庙,属下来报,贵妃一行已住进云上楼,薄且听后点了点头。

属下又说:“云上楼里住着几个异域人士,比贵妃一行早几日住进去的。”

薄且问阿感:“去查过了吗,可是他?”

阿感:“未曾见到陈大人,但住店的大抵是赫延过来的,体貌特征伪造不了。”

赫延就是毒盅岭所在之地,薄且虽心有准备,但闻言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果然,带着那孽种来就对了,就算万一他防不胜防,相信凭着这最后一手,沈宝用决逃不掉,这给他安了很大的心。

来到明乙县的第二日,沈宝用知道玺儿着急,一早就带着她去爬坡了。

春然与夏清提前准备了轿子,但被沈宝用拒绝了,她想要自己爬上去,祭拜恩人要有诚意。

不过,几年养尊处优下来,沈宝用爬这个山坡已不如少时那么轻松,一路都在说着:“阿姐等我一下。”

玺儿其实全程都压着速度呢,也不知是怕累着妹妹,还是贵妃。

终于到了半坡,一颗树前,玺儿看着那个小土堆,上面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木牌子。她看向沈宝用,沈宝用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玺儿走近一见,小土堆是不大,但看得出前几年是有人培土的,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了,木牌都要立不住了。再看牌子上果然如沈宝用所说,刻了“祖父之墓”以及“小宝立“几个字。

玺儿对物迹物证十分了解,这一看就是旧日刻上去的,决不是新造做旧的,可见沈宝用没有骗她,她真的认下了祖父,并与之在最后的时光里相依为命,知恩图报。

玺儿“近乡情怯”,站在墓前一动不动,倒是沈宝用很自然地拔着野草,拿着帕子擦那块牌子。

“扑通”一声玺儿跪了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沈宝用陪她跪着,她也哭了,不知是在哭对儿子的牵挂,还是在哭这对阴阳永隔的祖孙。

痛快地哭了一通,祭拜了一番,二人商议好,明日让随行队伍里由都城带来的起坟人一起过来,准备迁坟。

玺儿在墓前坐了很久,沈宝用陪着她。两个人后来都累了,先是沈宝用直接躺了下去,蓝蓝的天空近在眼前,往边上一看,自己刻的墓碑就在身侧。

她微微笑着道:“以前我来的时候,就会这样在这里躺上一下午,心是安的,甚至能睡上一觉。”

玺儿随后也仰躺了下来,微风吹着,头顶蓝天白云,身边躺着的是自己的亲人,哪怕他只剩下一具白骨,但真有沈宝用所说的心安之感,玺儿的悲伤都少了一些。

“这种感觉好多了。”玺儿道,“谢谢你,阿妹。”

沈宝用只盯着蓝天看,知道她在谢什么,她只是笑了笑。

春然在看到主子躺在地上时就想上去劝说,就在她犹豫之际,见玺儿姑娘也躺了下来,她就放弃了,何必搅了娘娘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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