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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52)

作者: 寒枝阁提笔人 阅读记录

“清河郡的贵族全都卷着家产跑了,没有人在乎那些成堆成堆死去的百姓。

“一年后,赈灾粮终于到了,只剩下了十分之一。不过,灾民也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后来这道关卡我们终于闯过去了,朝廷开始清算。刑部尚书吴荏主审,清河郡上下大小官员都被判了重罪,可故意延误赈灾粮的宋奘无罪,沿途层层盘剥克扣赈灾粮的官员们都是轻罪,只要补交了赃款就一笔勾销。

“先皇震怒,怒不在黎民倒悬,怒不在官员贪腐,怒在她看中的继承人没能处理好这些事端,今上被削去了清河郡王的爵位,直到两年前才重新获封。清河郡的太守任辞为这场灾难承担了责任,主动辞官自裁,以谢天下,任家上下一应女子全部辞去官职,举家归田。任辞年幼时曾是今上的伴读书童,二人一同长大,相交三十载,任辞的兄弟也嫁给了今上为正夫,他气性高洁,受不了自家蒙受此不白之冤,为自证清白,一条白绫悬了梁。

“在这场灾难中,今上失去了母皇的青眼,失去了郡王的爵位,失去了知交的挚友,失去了结发的丈夫。

“所以,”十六娘看向孟流光,“现在你知道了,镇国公府为什么要背叛临江郡王,临江郡王一党又为什么非死不可。你知道那场劫难一共死了多少人吗?将士阵亡八千,百姓饿死十三万,一共十四万冤魂。宋家克扣粮款、延误时机,吴家颠倒黑白、残害忠良,伊家枉顾军纪、卖国通敌,程家囤货居奇、扰乱市场。你现在说说,宋吴伊程,哪有无辜之人?”

孟流光久久不能言语,末了,只喃喃自语道:“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只是谁能告诉我,我的因果在哪里?我的解脱又在哪里?我是真的……”他不愿意说,可是他是真的活得很痛苦。

如果没有恨,他该怎么说服自己活下去?

十六娘明白孟流光的心结,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将我的保命符传授给你,你可以试试。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这句话:万一以后会好呢?”

孟流光此刻神智混乱,脑子没法思考,下意识跟着说了一遍:“万一以后会好呢?”

十六娘淡淡笑了:“是啊,万一呢。我靠着这句话一直走到了现在。”

孟流光茫然追问:“你到底是谁啊?我能看出你的身份高贵,你的目的也不同凡响,说的是一般人不知道的秘辛,做的也是危险的事,但我实在猜不出你到底是谁。我见过你吗?”

十六娘笑道:“不要猜。小人物不该有好奇心。而且,我也不愿意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毕竟我还想跟你这样清清静静地聊聊天。”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今夜多谢你替我隐瞒,伤口我自己包扎得很好,你不用挂心。那幅假地图我就当是你的投名状了,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如果以后我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来利用你。”说罢她走到门口,回头指了指房内燃的香,“这香送给你,有了它,今夜你可以做个好梦。”说完出门离去了。

孟流光呆坐了半天,那香气果然能使人心静,仿佛受到了神奇的疗愈一般,半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十六娘忘记将傅可笛的手帕还给他了。

那可是一张万能打折卡呀!

孟流光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四周充斥着十六娘身上的香味,还有尚未散开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她受伤在什么地方了,伤得重不重?她一直伪装得很好,看起来没事人一样,还饮了酒,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伤口造成影响。

这是她第一次受伤吗?大概不是。她这么云淡风轻,好像这样危险的事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一样。

她究竟是什么人?她过的又是怎样的人生呢?她是在为谁卖命,她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第39章 第十一章

孟流光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好奇,想知道她的一切,可他们分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天地一片荒凉,这是一处旷野,天空是昏黄模糊的,脚下是绵延无际的黄土地,没有风,生命干枯一片。

孟流光独自走在这片天地间,他向四周环视一圈,目之所及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枯败,没有前方,没有来处,他像是被抛弃在这里了。寂静,孤独,绝望。

浓烈的窒息。

孟流光害怕留在这里,他只好向着一个方向拔脚狂奔,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方向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路的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他只是怀着巨大的畏惧狂奔,好像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绝望吞噬。

他跑了很久,很久。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女人,可她是谁呢?

只有一个背影,穿一件长衫,像幽灵般飘荡在旷野上。

孟流光向着那个人狂奔而去,可他们之间总有一段距离,任他怎么努力或是不努力也走不到她跟前。

他好累,他不想追逐她了。

没有她,他便只能面对亘古的寂寞,可有了她,他便只能在不停的追逐中精疲力尽。世间难得双全法。

算了吧,算了吧,不追了。

孟流光渐渐停下了脚步,眼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旷野上,再也不见。

孟流光心中骤然感到巨大的痛苦,他捂住心脏跪倒在地,只觉得自己七经八脉都已经断掉了。

这时天地忽然一阵剧烈的颤动,脚下的土地骤然裂开,露出一条巨大的沟壑,孟流光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空便掉进了沟壑中,他慌忙之间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条铁锁,挂在了岩壁上。他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处峭壁,他正攀援在上山的铁锁链上,他忙紧紧抓住锁链,手脚并用小心地往上爬。

这峭壁高耸入云,看不到顶。他努力地向上爬,他只能向上爬,即便他不知道自己需要爬多久,也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可是他太累了,他有些爬不动了。终于两腿一软,踩空了,骤然滑落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求生的意志了,他闭上眼睛,只听见四周风声呜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轻盈地下坠。

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被拉住了。

孟流光睁开眼睛,看向上方,那里有一个女人,跟他一起攀援在峭壁上,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执拗地不肯让他下坠。

她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长相。

可是他有些想哭。

孟流光迫切地想看清她的样子,努力地睁大了眼,在泪眼朦胧中,她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是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对着他腼腆一笑,低下了头。

孟流光像被重击了一般,浑身发麻,他痴怔地看着她,喃喃道:“甄晴。”

孟流光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子,坐在桌前嗑瓜子的粉黛被唬了一跳,看向孟流光。

孟流光大喘气了半晌,才回过神,低低一叹,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