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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降临(81)

作者: 口才团团 阅读记录

傅囹呆呆地“哦”了一声,麻木地站起身来,赤着脚踩着地上的血迹和碎石,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尸骨。

一时间,徐瑾都不确定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麻木了。

傅阿绫跟着他走了几步,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问:“去哪儿?”

“顾清崖”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笠,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傅囹,露出一张清俊秀雅、对于徐瑾来说意料之中的侧脸。

如同后来的他一样,此时的顾清崖语气带着徐瑾十分熟悉的懒散和漫不经心,但又更多了一些晦暗不明的味道:

“去找自己的归途。”

傅囹没有失忆。

退化成半大孩子后的半个月里,她不吃不喝,只是时常看着窗外发呆,却面容不改,依然活得好好的。

顾清崖的马车和易无凉的不一样,这里有暖炉,有吃的有喝的,不会有冷眼、苛责和打骂。

也不会有鸟儿叽叽喳喳。

那只她在醒来那天只见过一眼的、站在顾清崖肩膀上黑不溜秋的鸟,很少会出顾清崖的乾坤袖来。

它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一开口,只有嘶哑难听的鸟鸣长唳。

带着浓浓的煞气。

不是那只整天吵吵闹闹会嚷嚷着“我是西天寒鸟”的傻鸟。

她也没有问过顾清崖韩淼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像是根本不关心似的,只有平日里漫长的、持续的出神,才会在稚嫩的脸上短暂地显露出那么几分难过与伤怀的神色来。

顾清崖开玩笑似地问过她:“你不觉得这鸟长得很眼熟吗?”

她就会扭头,看一眼张着翅膀努力试图展现出自己“英姿勃发”的黑鸟,坚定地摇头:“三水是彩色的,没有这么丑。”

黑鸟:“……”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徐瑾这个局外人却总觉得,她是知道的——她知道黑鸟是谁,不然当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跟着顾清崖走了。

只是她不问,于是顾清崖也不说。

黑鸟忌惮傅囹那条咬死过他一次的本命蛊蛇,又不敢主动靠近。

于是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氛围总是不尴不尬。

徐瑾也慢慢地明白了,所谓活死人,就是明明肉*体已经死了,可因心有执念,魂魄不肯离开躯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仍然可以行走世间的人。

这种人,地府一般只能等到对方执念散去,才能正式拘魂——在此之前,活死人的存在是很容易引起恐慌的,地府只能将这种人放在枉死城中关押看守,毫无解决办法。

傅囹则更特殊一些,她是天生蛊体,成为活死人后,身体不会老化,而是变成孩童模样。

不老不死,长生于世。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徐瑾觉得,这才是对傅囹这些年以来作的恶,最大的惩罚。

顾清崖喜欢天南海北地跑,今天换一张脸明天换个身份,这里摆摆摊那里算算卦,打着他师父的旗号在五湖四海到处招摇撞骗,始终没个安稳定居的时候。

傅囹有时候跟着他跑烦了,某一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在找人吗?”

或者在躲人?

只是后面那句她没有问出来。

顾清崖当时在盘弄他那柄长剑,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剑身,闻言难得沉默了许久,笑着反问:“我就不能是在行侠仗义吗?”

傅囹说:“可以是,但我觉得不是。”

“怎么说?”

傅囹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你若当真行侠仗义,当日我在绵族犯下灭族之举,你就该立地一剑斩了我。”

而不是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由此可见,这位“无岱道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顾清崖笑着摇头:“我自入剑道以来,便立誓,此剑不斩小弱,只灭妖邪。”

他把傅囹当“小弱”,把绵族当“妖邪”。

傅囹不置可否:“它名为何?”

“它名青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徐瑾很想继续看下去,但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三个小时不剩多久了。

犹豫了一下,她加快了时间跳跃。

下一个时间段,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傅囹坐在一家客栈的屋里,还是那副孩童模样,没什么表情地对屏风后的顾清崖说:“地府的人找到我了。”

这时的顾清崖又换了一身衣裳,从青衣换成了黑袍,坐在屏风后擦剑,眉眼沉静,挂在床头的玉佩也恢复了熠熠生辉的模样。

旁边的床榻上,睡着一只通体毛色雪白的小猫。

徐瑾没忍住,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小猫很眼熟。

另一边,顾清崖闻言先是看了眼床榻上的猫儿,确定它没被吵醒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带你躲了这么多年,确实终究不是办法。你若要回去,也随你去吧。”

傅囹捏紧了手里的杯子,皱眉许久后,闭了闭眼:“多谢您收留我的这些年。他……今后就劳烦您多照看了。”

这个“他”,徐瑾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谁。

“韩淼有他背后的仙家,不必我操心,”顾清崖抬眼,“你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往后该怎么办。”

“我已经伏罪,地君也已经告诉我了,”傅囹平淡道,“他说绵族人大多罪有应得,我的惩罚不会多重,最多在枉死城砌上十几年的城墙。”

“然后呢?”

“然后我请他答应我一件事。”

顾清崖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扬眉,抬手撤了屏风:“你知道的,你和韩淼的缘分就此为止了,你们不会再有结果。”

傅囹与他对视,眼神淡然却又固执:“我不需要结果。”

“我只要百年之后,他能平安喜乐,而我得以再见他一面……足以。”

有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而她六百年内数十次轮回转世,次次生于她最恨的绵族、与仇人一同长大、再死于至亲挚友之手——重复这一世生前最令她痛苦之事,以魂痛之苦来换数百年后的因缘难定的一面。

是咎由自取,也是心甘情愿。

离开之前,顾清崖又喊住了她:“你有后悔过吗?”

他说着,又看了眼袖子里死活不肯出来的黑鸟,意有所指道:“不是我要问的。”

傅囹愣了一下,随即坚定道:“如果你问的是屠族一事,从不。”

她要杀便杀,动手之前就想好了要承担所有的后果,唯一的变数就是韩淼。

如果不是他,仅剩的那几个绵族人也会被她杀得一干二净。

“我是说,”顾清崖缓缓道,“离开岭南客栈时的那一次。”

有后悔过吗?

这次傅囹站在原地,出神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似是而非道:“‘萧’家人……天生凉薄。”

十八年前的夜里,她娘留下一封书信跑了,十八年后,她只字未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更甚她娘当年离开时的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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