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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降临(60)

作者: 口才团团 阅读记录

红色的血液从对方掌口流出,源源不断,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

傅囹抬眼,看见去而复返的韩淼,依旧面无表情:“让开。”

韩淼上前一步,面色焦急:“阿绫,易阿婆已经死了!”

傅囹冷眼抽出他掌心的刀刃,道:“那又怎样?”

韩淼痛得手都在发抖,却顾不上了,他试图用那只满是血迹的手去抓她:

“你想报仇,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没有真的去拦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左右你的决定和未来,你既然决心要这样,那我只能给你让道。但报仇是有底线的——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哪怕是为了报仇,也太过了——收手吧。”

傅囹却甩开他:“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管。”

她顿了下,又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韩淼,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走了吗?”

要走就走得越远越好啊。

为什么还要回来?

反复做出抛下她的决定再反复回来看她的笑话,很好玩吗?

韩淼看出她状况不对,目光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下一秒,却忽然凌空喷出一口血来。

刚被人带到城门的小鬼源源被眼前的场面吓得连连退后,那被傅囹抓过来的孩子也倒在地上,手脚并用,趁乱哭着跑走了。

傅囹如梦初醒般面色猛然一变:“韩三水!”

韩淼低头看了眼掌心纹路,脸色因为失血而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傅囹丢了刀,手足无措地扶住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吐血——”

“好像被……咬了一口。”韩淼腿脚无力支撑身体,半跪了下来,苦笑道,“蛊虫是我的天敌,我和你说过的。”

傅囹脸色一僵。

蛊虫围绕在他们身边,依旧对韩淼虎视眈眈,只是没有主人的命令,这才没有动罢了。

傅囹这才想起,韩淼很早以前就和她说过,这些毒虫是他的天敌。

以往她炼蛊,韩淼从来都躲得远远的。

傅囹不相信他不知道天敌是什么意思,可刚刚他却直愣愣地闯了过来……只是为了阻止她继续杀人。

蛊虫认主,已经和她一样杀红了眼,又被韩淼踩了好几脚,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四处都留下了痕迹。

傅囹拉着他的胳膊,白着脸道:“……你不该回来的。”

韩淼却轻轻拉住傅囹的手,低声道:“有人告诉我,说你杀红了眼,再不来拦你,你下辈子就要投成猪胎了。”

“我想着,若是见面会死的话,死前最后一面见到的人是你,那也不算太冤……”

傅囹眼圈红了。

她声音哆嗦着打断了韩淼的话:“你他娘说遗言呢?闭嘴!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蛊虫之毒,唯有绵族人能医。

韩淼却又咳了好几声,脸上的气血短短片刻就被抽干了大半。

他缓缓道:“没记错的话,我刚刚来之前,被你杀掉的那个,就是族里唯一的大夫。”

傅囹:“……”

她不记得韩淼来之前她杀的人是谁了。

她本觉得是谁都不重要,在她眼中都只有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千篇一律,毫无记忆点。

可韩淼这话一说出口,她张了张口,便说不出话了。

韩淼叹了口气:“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是我爷爷常跟我说的话。”

“萧绫,不是所有的仇恨,都是只能用杀人来解决的。”

傅囹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梗着脖子答非所问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叫萧绫。”

那不过是个假名罢了。

韩淼却缓缓眨了眨眼:“可你在我这里,一直是萧绫啊。”

傅囹低着头,看着他不断溢出血迹的嘴角,以及皮肤脉络下被爆起的虫母疯狂蠕动的血管……

她眼睛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不过你也,别担心,”韩淼扯了扯嘴角,说,“我跟你说过的,我可是,寒鸟……西天神鸟……轻易是,死不了的。”

话虽如此,韩淼的身体还是在傅囹怀中一点点凉了下去。

唯有两人交握的那只手,始终温度如常。

傅囹浑浑噩噩的,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萧绫。”

“别一错再错了。”

良久,傅囹放下他,起身看了眼周围。

满地尸体。

她退了几步,看着满手的血迹,忽然心生茫然。

大仇得报,可她却一点也不畅快。

易希死了,易无凉死了。

……韩淼也死了。

红色张扬,最衬她了,这话是韩淼说的。

可如今他送给她的这身红裙身上,染的尽是故人的血。

这世上唯一的,本来还与她有几分情谊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她筹谋许久,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

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同于被她间接带去灾厄的桃源村,这次,人是被她害死的。也是死在这手蛊虫上。

——这手她始终厌恶憎恨着、却又不得不借之力量而报仇雪恨的蛊虫。

而能救他的人,也早就被她扼断了颈脖。

是她亲手断了韩淼活下去的路。

小鬼源源瘫坐在一边许久,终于回过神来。

见她站着发愣,不知哪来的勇气,哆嗦着喊她:“喂,你——”

“你让人把我带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杀人吗?”

傅囹想说不是的。

可是一扭头,却看见仅剩的几个绵族人抱成一团,眼神警惕地看着她,眼里都是仇恨。

那是她曾经背负着血海深仇,夜不能寐、对镜独照时,常在镜中看到的、属于自己的眼神。

而如今,被仇恨的人从她的仇人变成了她自己。

傅囹曾以为她能证明,易无凉是错的。

有的人,心怀傲骨——那是即便身子跪下了,骨头打碎了,腿磨断了甚至胳膊被咬残了……也不愿与恶人同流合污的傲骨。

可好像岁月经年流转,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成为了对方手中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干尽了丧尽天良之事。

她和易无凉这种人,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憎恨她,仇视她,最后却成为了她。

易无凉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一一应验在了她身上。

包括那句报应。

小鬼胆子大得很,看她不发怒,又爬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好像很伤心?”

傅囹愣愣地张了张口:“……啊。”

“可是没人逼你杀人啊,”小鬼不解,“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是啊,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年幼时被屠村时她没哭,看见阿爹死在面前时她没哭。

被豺狼虎豹咬破了胳膊时她没哭,被易无凉泼了一脸烫茶时她没哭,被马车拖着断腿磨了一个月时,她还是没哭。

如今故人一句: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却倏而之间,跪地掩面。泣不成声。

很久很久以后,或者源源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在这个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迟暮般的、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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