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降临(49)
囹,意为囚笼。
但爹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做奔腾自由的马儿,灵气活现的鸟儿……
所以你的小名叫灵灵,而非囹囹。
灵灵又问,囹字既然不好,为什么要取给她呢?
老爹叹了口气说:是你逝去的阿娘,在你出生时找了神算子来算,说是你命硬,这个字适合你,要你在这里好好待够一辈子,才能顺风顺水活下来。
但灵灵的注意点却在别的地方:“阿爹,神算子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和易阿婆一样,都是那个什么……通天的神仙吗?”
“……差不多。”
“世上真的有神仙?”
“也许吧。”
烛火摇曳的灯光下,傅老爹叹了口气,看着灵灵的目光怅然若失。
没过几天,易阿婆向村长请辞,说是天灾既然消失,那他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村长和一众村民虽然满脸不舍,却也只能放行。
易希离开之前,灵灵哭得稀里哗啦,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打着嗝问他家乡在哪里,长大了要去他的家乡找他。
易希脸上其实是带着不耐烦的,只是忙着哭唧唧的灵灵没看出来,跟在旁边的徐瑾却看出来了。
他和那易阿婆对视了一眼,强忍不耐,说:“没事,不用你去,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灵灵的哭声一顿,眼睛亮起来:“真的?”
易希点头:“真的。”
灵灵破涕为笑,摇着他的袖子要跟他拉钩:“不许骗我!易哥哥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
易希笑了笑,敷衍地和她拉了个钩:“一定。”
灵灵目送易阿婆祖孙离开,欢天喜地回了家,却接到一个消息。
老爹之前给她报的私塾今日开学。
她带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背包,装着几个老爹给她无聊时玩的拨浪鼓玩具,焉头耷脑地跟着几个隔壁村常来玩的相熟小伙伴去了私塾。
徐瑾不放心,要跟去看看。
虽然就算出了事,她也做不了什么。
离家之前,老爹站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欣慰地跟她挥手告别:“晚上做你最爱的红烧肉,记得下学后早点回来。”
徐瑾听了就知道要糟。
一般电视剧里,说要对方“早点回来”,对方必定就没法早点回来。
顾清崖传音安慰她:【该来的总要来,逃不过的。】
徐瑾质疑:“……这是安慰吗?”
顾清崖回复得慷锵有力:【当然。】
徐瑾:“……”
他真的,我哭死。
临安大人钢筋直男无疑了。
跟着灵灵的一整天,徐瑾都心神不宁。
神算子说,她不能离开村子。
那灵灵今天来了隔壁村,是不是也算离开?
然而已经适应了私塾生活的灵灵在私塾中待了一整天,直到下学回家时,依然安然无恙,连只蚊子都没盯上她细皮嫩肉的小胳膊,徐瑾才勉强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幻境人物而松口气,反正就是松了。
但这口气没能松到底。
灵灵回到桃源村时,门口的石碑上刻着的“桃源村”三个繁体大字,已经被血色深深覆盖,看不清原本面目了。
满目疮痍,遍地尸体。
放眼看去,村长、村长妻子、村口闲谈的大妈大爷、常和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都是熟悉的面孔,此时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傅囹今天刚学到一个成语:尸山血海。
也不过如此。
手中把玩的拨浪鼓掉在了地上,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有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手拽住她的脚腕。
傅囹惊叫一声,低头一看,是往日里和她常在一处玩耍的小胖子源源。
他满脸血污,抓着傅囹脚腕的手千疮百孔,仿佛被什么东西咬过了千万遍一般,鲜血淋漓。
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以往一样亮得惊人,带着刻骨的恨意和
他说:“灵灵……报仇……帮我们,报仇……”
徐瑾记得的,他是一群小孩里,读书最机敏的一个,常在灵灵面前炫耀他读了书,和灵灵这种女孩子家家不同。欠揍得很。
灵灵常和他打架。
他还曾夸下海口,将来要去隔壁村的私塾里做私塾先生、教书育人的。
但往日里鲜活灵动的小胖子,说完这句话后,却像是费尽了力气一般,眼里的光逐渐黯了下去。
手指松开,垂落在地。
再无声息。
灵灵如梦初醒,发了疯似地往家里跑。
徐瑾跟在她身后,强忍着呕吐的冲突,掠过满地的尸体,和灵灵一起停在了傅家门前。
但她们还是晚了一步。
院中蛊虫涌动,成百上千条毒蛇毒蝎如同朝贡般,疯狂地吞没了傅老爹的身躯,很快只剩一双眼睛,凝视着傅囹今早离开时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又也许什么都没有等。
最后连那双眼睛,也消失了。
徐瑾还记得顾清崖是附身在这具躯体里的,她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顾清崖!!!”
“嘘——”
“我在。”一只手虚虚盖在了她眼前,顾清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近在咫尺,却低不可闻,“挺残忍的,别看。”
数秒后,蛊虫朝四周散去,骨架化成飞灰,散落一地。
傅囹还愣着神。
她太小了,尚未来得及反应阿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下一秒,就看见这些蛊虫齐齐朝她涌来,下意识退了几步。
身后,易希的声音也响起来:“傅囹。”
她转过身,看见满脸愉悦的半大少年和易阿婆站在身后,顿时大哭起来:“易希,你回来了!我阿爹,我阿爹他——”
“你阿爹死了,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
易希哈哈笑了一声,“不仅知道,那些宝贝们还是我亲手放进去的呢。”
傅囹刚要扑过去,急促的脚步倏地又停了下来,喃喃重复:“宝贝?”
“对啊。”易希拿起腰间的长箫,随意吹了一段曲子。
是她经常听的那一段,她改成跟老爹吹嘘,说易希哥哥的箫吹得有多好听。
而这段乐声刚落,满地的蛊虫就顺势爬上了傅囹的小腿、大腿、腰侧、胳膊,然后是脖子,脑袋。
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在箫声停后一动不动。
有两只小蛇甚至蹭着她的手,略显亲昵。
傅囹在蛇群中冷却了身体,在箫声中冷却了心。
一旁的易阿婆慢悠悠道:“小姑娘,都已经这样了,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傅囹呆呆的:“走?去哪儿?”
易阿婆:“去哪儿都好,你生来就是有灵气的,这些蛊物都天生亲近你——看见了没?”
傅囹低头看了会儿。
她问:“是你们把村子里的人都杀了?”
易阿婆昂了昂头,有些骄傲似的:“是的。”
傅囹生涩地问:“我爹也是?”
易阿婆毫不避讳,依然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