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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尊失忆后(201)+番外

作者: 夜飞星 阅读记录

饶是韩双对他师尊有十二万分的敬重,这么多年来,也敢在心里小声咧咧几句不敬的话了。

这一日,韩双还是和往前一样愤愤不平地从海边木屋离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扛着渔网的剑尊就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今天他这间小屋真是访客众多,走了一位,又来一位。

谢衍才刚将屋中的油灯点上,门外就有人道:“在下妙音宫弟子,深夜来此,不知尊上能否一见?”

谢衍头也不抬道:“你是跟司徒空再一起久了,也学他说话了?”

门帘一掀,露出一张俏生生、白惨惨的脸,阮笛还是她万年不变的打扮——一身利落短打,头戴斗笠,背负长匣,脸上再扣上一张美人面。

晚间看去,很有几分鬼气森森。

她笑吟吟地进来,大刀金马地往凳子上一坐,就开始从包袱里往外掏层层油纸包的酱牛肉、花生米、猪耳朵……最后是两个沉甸甸的酒坛子。

阮笛拍去酒封,看这里也找不出两个喝酒的碗,干脆便将一个酒坛子放到了谢衍面前。

“太久不见,我也不知该跟你说些什么,来,尊上!先满饮……满饮此坛。”

阮笛这些年还是很少回妙音宫,在人间四处游荡,跟谢衍也见过几次,只是见面都是在茫茫人海中点头致意,随后便各自奔赴自己的旅程。

倒是司徒空来跟谢衍诉过几次苦,这些年来他还是时不时跟着阮笛跑来跑去,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司徒空跑遍了万水千山,还是不敢跟阮笛表白。

他说“阮姑娘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除了医术就百无一用,打架都只能站在她后边……怎么能是她喜欢的盖世英雄呢……”

遂折腾到现在,司徒空还是没名没分做他的小跟班。

谢衍自己孤寡,也看不得别人甜甜蜜蜜,笑呵呵地道:“那是那是,来,司徒谷主,你倒可以拜入华阳门下学习一些剑术,我看你骨骼清奇,必是练剑的好材料,假以时日,一定能早日成为阮姑娘喜欢的盖世英雄!”

几日后,韩双看着要拜入华阳门的毒人谷谷主,半晌无言。

喝过半坛子酒,阮笛还是跟谢衍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

谢衍有些坐不住,问道:“阿阮姑娘,你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还是直说了吧。”

“尊上等不及了?知道这次想来见你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阿阮笑道,又夹了粒花生入口,慢悠悠地嚼着,嚼完了才道,“尊上不喜欢等,我也不喜欢等,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傻子,尊上还是别耍着他玩,不然我真的要等急了。”

她打开背负的长匣,一团黏糊糊的血泥便从匣子爬出,隐约聚成一团兽形。

阮笛拿着酒坛,再捡了些酱牛肉,出去时还不忘替他们拉好门帘,“你们慢慢聊。”

十四年前黄泉水干之后,血海中的兽族几乎全部前往了轮回。

虽然黄泉水之后又从天界流回,重新注入冥界,但兽族的诅咒已破,今后的轮回也不受影响。

这些该前往轮回的兽族亡魂中,还有一些魂魄至今徘徊于冥界。

一个是十九,十九身为鲲鹏,本该镇守两界壁垒,但她带头撞毁两界封印,还差点将黄泉水引入人间,犯下大错,天道罚她在冥界牵引兽族亡魂,十九也甘心领罚。

而剑仙……剑仙在冥界都待了两百多年,冥界阎罗对他这种半仙魂魄也是客客气气,他自然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还有一个没去轮回的就是断魂,断魂也是个实打实的异类,生死是世间最难跨越的鸿沟,它却能在两界自由往返——虽然代价不菲,但也着实是匪夷所思。

断魂从匣子里出来后,大半部分的血泥还附在断魂琴上,血泥中突出一个个鼓囊囊的瘤子,瘤子长到婴儿拳头大小时便裂开,成了一只只血红色的眼睛。

这也是跨越阴阳的影响之一。

断魂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声音粗粝低哑,完全没有在冥界的精神气,“老……老龙……已在……昨日……逝去……”

老龙已逝……老龙的寿元早就尽了,是它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孩儿,才苦撑了这么多年。

黄泉水干后,老龙便去了归墟下的龙冢等待自己的死期。

想到季寒,谢衍心中便是一阵钝痛,季寒此人最是面冷心软,他要是知道如此宠爱自己的老龙离世,又该会多么难过。

“老龙……已在冥界……与鲲鹏……相见……”断魂重重喘了口气,密密麻麻的血眼阖上后,断魂说话便流利了一些。

“老龙托我给你带句话……”

空空的酒坛从谢衍手中落下,骨碌碌地滚到地上,谢衍盯着断魂,便是他在剑谷晋升尊者时,也没有现在紧张。

“什……什么话?”他结结巴巴的,紧张到几乎有些无措。

那日黄泉水干,两界壁垒即将关闭时,十九和剑仙也要相携离去。

临别之际,十九和剑仙没有自持什么长辈威严,而是真心实意跟谢衍道谢。

道完谢后,他们还给谢衍留了一句话——你所爱之人会重新来到这个世间。他不会经黄泉,入轮回,而是如同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老龙说,他还是觉得你配不上他的孩儿,也没有保护好他的孩儿,只是他寿元已尽,还是要劳烦你照顾他的孩儿。”

“不劳烦……怎么会劳烦……”谢衍霍地从凳子上站起,紧张到口舌都有些发干。

他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想着打扫一下屋子,转了一圈后他又在想季寒会不会口渴,需不需要先去烧一壶水。

“张继昌说……你乘他坐的小船去,那艘小船会带你去到想要去的地方,带你见想要见的人……”

咕嘟一声,断魂艰难维持的形体彻底软塌,它艰难地在琴上蠕动着,嘟囔着道:“我也不干这活了,人间看够了,我也该走了……”

谢衍冷静下来,门外海风呼呼,夹杂着一缕笛音,笛声婉转悠扬,伴着天地间来去的海潮,以此作为道别。

“遗憾已了……不如归去……”断魂嗬嗬笑着,琴上的血泥一点点消失,它又冲着门外喊道,“小妮子!吹欢快一点!我是脱离苦海,你也不用再受诅咒,我们都应该要高兴!”

笛声一顿,再起时已经转为轻快活泼的调子。

谢衍单膝跪地,行礼道:“恭送鲲鹏。”

断魂嘿嘿笑道:“你知道我是鲲鹏?”

“不止我知道,太师祖也应该知道了。你回去之后,还是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吧。”

“那妮子脾气太坏,我可不敢去她跟前惹她生气……”断魂说是这样说,但语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在。

断魂消失后,匣子中只余一把漆黑发亮的古琴。

阮笛吹完一曲才掀帘进来,抱起古琴,眼中情绪颇为复杂。

阮笛要拿着断魂回宗门交代,跟谢衍道别后便匆匆离去,谢衍熄去屋中的灯火,一刻不停地回了华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