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卓说道:“是糕儿贴心。”
他笑着邀请诸位大臣一起用餐,心里面却愈发肯定要除去竺年的决心。
出征在即,竟然还有闲工夫考虑茶社这里的安排。
此时大雪封路,走水路,确实比走陆路要快得多。
只两天时间,三千骑就下了船来,除了有一些人晕船之外,就没有不完美的地方了。
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竺年没有让人直接在船舱内休息一晚,而是直接上岸,并不扎营,直接带着队伍前进。
哪怕随队有不少还晕船的士兵,队伍的行进速度和整齐程度,也远超他上次带着的公子哥队伍。
一夜直接走出了三百里地,过了子时恰巧遇到一个空荡荡的村子,才就地扎营。
村子显然是刚废弃不久,里面虽然不剩什么家具,有些连门板都被拆走,但没有多少落灰,屋顶完好,有几间内还能找到几个锅碗。
村内有水井,井水清澈甘甜。
出征在外,能够找到这样的临时营地,显然很舒服。
休息了三个时辰之后,晕船的人也不晕了,简单吃了个早饭,精神饱满地直接往沃州城而去。
沃水水系遍布沃州,沃州城距离沃水不远。
若是别的季节,他们的船可以直接从沃水一直开到沃州城下,距离比一号码头到京城的城门还近。但是冬天本来就是枯水期,今年夏天的酷热和干旱导致沃水的水位远比往年更低,船就进不去了。
好在沃州这边的雪没有京城那么大,略有一点积雪,不妨碍马匹行走。
他们也不需要真正走到沃州城。
不到中午,斥候就发现了叛军的踪迹,并很快确定对方大本营的确切位置。
沃州城高池深,把城门一关,没有大型攻城器械,顶多有些兵甲的“农民军”根本攻不进去。
州城还在,众人倒是都不意外,意外的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比他们预想中的要……神奇。、
“一方是国师的天罗教,一方是一个叫乐云的和尚。”
本来以为是披着民变皮的前大月叛军,怎么突然就变成斗法了呢?
他们虽然是禁军中的精英,但在这方面怎么想都专业不对口。
不多时,另外几名分头探查的斥候也回来了,把得到的消息汇总下来之后,事件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
最开始,确实是因为姜国的新贵们对封地横征暴敛,导致民不聊生,激起民愤,从而导致了民变。
但是在横征暴敛之下的,是另外一股子吃相更加难看的势力——天罗教。
自从天罗教主在攻打大月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之后,天罗教虽然没有被立为国教,教主却是奉圣旨在城外罗沱寺附近大兴土木,建造了庞大的宫殿,又入主司天监,俨然一副国师的派头。
只不过这人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分了,在京城倒是一直深居简出,颇有些在山中修行的得道高僧的味儿。
竺年自顾不暇,加上这个人又没有什么存在感,此刻听到天罗教,倒是立刻就想了起来:“哦,那个邪|教,我以前和他们打过一点点交道。”
打交道(物理)。
尉迟兰忍不住笑了两声。
斥候受过严格训练,轻易不会笑,保持严肃,继续汇报:“在此地主持天罗教的是一位外号叫通天王的,说是天罗教的左护法。他让信众将家产全部上缴给教派,交由教派统一安排。刚开始动作不明显,后来有反抗的,直接就被抓到牢里,还有直接杀了的。”
还是那句话,吃相难看。
天罗教主在京城低调,在别处可不低调。
他和姜国早有勾连,如今“事成”之后,他当然需要分一杯自己的羹。
姜卓给他实在太少了,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但是他也不是非得上面赏一块肉,才知道用碗去接的老实人。天罗教的办法多得是。
他们先是吸纳了许多姜国的新贵、小家族,再借着他们的势,来软硬兼施地进行土地兼并。
在他们的势力做大之后,又倒逼这些新贵们,和他们站在一起,形成一股表面上铁板一块的势力。
至于东窗事发之后怎么办?
他们不是没想到,而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几个老百姓,能对他们怎么样呢?
他们没完全没料到沃州当地的民风会如此彪悍,要不是州城牢固,他们早就死了。
但一直到现在,他们也不慌:“陛下已经知道此事,定然会安排人来平叛。区区几万乱民,怎能挡得住朝廷兵马?到时候我们还能捞点战功。”
新贵们有逃之不及死了一些的,内心对通天王不是没意见,但此刻他们绑在一条船上,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嘴上一片恭维,心里面却做好了打算。万一乱民真的攻打进来,他们还可以找这位通天王借首级一用。
普通乱民想要对付这些有兵有甲的正规军,确实不容易。
但沃州自有州情在此。在几股势力分别被正规军击退之后,一名曾经在沃州抗过洪救过旱灾的僧人被推举出来作为首领。
有名望方面的原因,好像也脱不开法力的因素。
竺年看了看自己的小地图,又仔细问了问乐云的长相。
乐云大师在沃州是个大名人,而且在这个吃饱饭都不容易的念头,一个身量魁伟的白胖和尚实在太有特点。
竺年就“确认”:“如此,这位乐云大师倒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在罗沱寺挂单,还给我讲过经。”
罗沱寺的历史很久了,加上受到竺年的影响,在营销方面下了许多功夫,姜国人刚来一年,也有不少人知道的。三千骑中竟然还有不少去过罗沱寺的。
“前番大战,百姓还未恢复生息。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们重返家园,不要误了明年的农时才是。”竺年说得很严肃也很直白,“所谓叛军也好,还是那些教众也好,其中大部分都是无辜被裹挟的普通百姓。他们失去农田,失去父母亲人子女,难道我们还要对他们兵戎相向吗?”
聚集在屋内的几名禁军的队长,都纷纷露出不忍的神情。
他们能够对敌军果敢,但是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很难下得去手。
有一名队长说道:“但若是不……怎么才能平叛呢?”
竺年叹了口气:“点十个人,随我先去见见乐云大师。”
如果竺年是姜国某个大贵族家的少爷,这时候的禁军众人是绝对不可能放他这么过去的。
但是,竺年是南王世子,和他们姜国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做成了,那是竺年向姜国投诚;做不成,那是竺年没有能力。
在这些没有真正接触到最顶层的权利博弈的军官眼中,京城只是需要有一个顶着南王世子名号的人,至于这个人具体是谁,不重要。南王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放任竺年这么去,人数增加到了二十人,其中十人是百户,剩余十人也是军中出了名的武艺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