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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风华录(117)

江鸿看了陆修一眼,说:“咱们要去羊卓雍措湖吗?”

陆修没有回答,江鸿道:“这只是一个随便的提议,不是……”

“你想去就去吧。”陆修说。

江鸿:“我也没有特别想去。”

陆修:“你来西藏的目的,是不是其实只是想去羊湖?”

房车抖动了一下,江鸿马上否认道:“没有啊,只是来都来了……”

“去吧,”陆修淡淡道,“我也想去。”

但最后这半天的路途显然并不顺利,自从陆修取下那张风马旗,江鸿简直怀疑他们受到了什么冥冥中神奇力量的诅咒,抑或听到了他的祈求,决心让他这一辈子再也到不了拉萨。

先是房车的电力系统坏了,配电器跳闸,继而被陆修试着推上去,烧掉了事。

接着则是在下山的路上爆胎,幸而江鸿控制住了,两人在路边用千斤顶换了备胎后,开始发出奇怪的响声,然后走了不到十公里,再一次爆胎。

这下江鸿彻底没辙了。

“老孙,”江鸿说,“帮我打个救援电话。”

那边的答复是,今天救援车都派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好说,因为国道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必须先处理完那边的。

江鸿:“……”

陆修:“我抓着车,飞过去?”

江鸿:“还是不要吧。”

陆修:“尽量平稳一点。”

“不不,”江鸿说,“还是等救援。”

这么大一条龙,在天上飞,实在太容易被拍照了,而且陆修恢复原形有时限,不能慢慢地飞,抓着这么一辆房车就算足够平稳,飞几百公里路,到地方放下来时,里头的东西撞来撞去,微波炉、咖啡机,连同床铺热水器、柜子里的物资,铁定撞得一片狼藉,搞不好租车公司会强迫他们把车买下来。

“等吧,”江鸿说,“运气好的话,也许不用在路上过夜。”

陆修便与江鸿先是在车上等,但空调不能运转,车上有点闷热,两人又下路边等会儿,随着天色变昏暗,气温降了下来。

江鸿本来可以朝过路车求助,让他们载自己二人到拉萨去先休息,车主们也比较热情,但他不想扔下陪伴了他这么久的车,自然也不想骑着陆修去拉萨,毕竟都到这里了。

夜九点,江鸿再打了一次电话,那边占线。

“好冷啊。”江鸿道。

陆修:“把被子盖着,靠我身上吧。”

江鸿蜷在陆修怀里,下半身盖着被子,手里捧着好心过路车主给他冲的热巧克力,不时注意路边经过的车辆,如果有房车来就好了,可以借他们的备胎用,私家车的型号对不上。

但这个希望,随着天色越来越晚,也越来越渺茫。

江鸿:“我不该许那个愿的。”

陆修:“???”

江鸿眼皮直打架。

陆修:“许什么愿?”

江鸿困死了,没有回答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陆修突然摸了摸他的头,说:“快醒醒,是救援队吗?”

江鸿一个激灵,醒了,看见了手电筒的光,道路救援终于来了。

“谢谢你们啊——!”江鸿快哭了。

“没事没事。”救援队员摆手,上来两三下给他换好了胎,显然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说,“跟我们回去还是你自己开?”

江鸿:“我要开过去,都到这里了。”

“好,”救援队员说,“那你跟着我们走吧,给你一瓶红牛,路上一定要当心。”

十一点半,江鸿在黑暗里,跟着救援队的车辆,慢慢地开到了拉萨,天蒙蒙亮时,终于进了城。

“呼,”江鸿说,“胜利啦!”

“恭喜,”陆修说,“挑战成功。”

江鸿笑着凑过来,抱了下陆修。从布达拉宫前经过时,江鸿有种不真实感,人生第一次走完了318,虽然有磕磕碰碰,却终于成功了。

他在布达拉宫前停了一会儿车,与陆修隔着窗户眺望。

“人类确实很了不起。”陆修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嗯?”江鸿怪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只是个小白……”

陆修坐回副驾驶位上,说道:“不,这是我第一次,在地面走完这么长的一段路。项诚说得对,人的一辈子不长,却很坚韧,仿佛什么都能做到,哪怕与天意对抗,也无所畏惧。”

巍峨的山峦被开辟了道路,无数人类穿梭于这宏大的天地之间,作为万物之灵,他们既渺小,又显得伟大,仿佛能克服一切的障碍与困难,哪怕只有短短的不到百年寿命,却展现出了极大的坚韧性。

两人去还了车,收拾出两个行李箱,江鸿直打呵欠,实在坚持不住了,与陆修去住酒店,睡得天昏地暗,但少年人的体力总是很好,一觉醒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清晨起来时,除了头有点疼……江鸿摸了下自己额头,好像在发热。

“我是不是高原反应了?”江鸿说。

陆修也摸了下江鸿的额头,说:“不太厉害,先休息几天吧,别开车就行。”

江鸿道:“咱们今天要去羊湖。”

陆修:“下次吧。”

江鸿固执地说:“不,说好的,我不想耽搁。”

陆修见江鸿不算太严重,高原反应在白天会得到稍微的缓解,便没有坚持。于是江鸿打了辆车,与陆修前往羊湖。

前往羊卓雍措湖的一路上,陆修近乎全程沉默。

“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江鸿说,“有什么感觉?”

陆修没有回答,突然反问道:“你的白塔呢?”

江鸿讪讪道:“忘了。”

陆修露出了难得的一点点笑容,江鸿总觉得他在揶揄自己,也许在想:你看吧,你根本不是来看白塔的。

司机问:“小哥是这里人?”

“算是吧,”陆修说,“很多年没回来了。”

江鸿与陆修坐在后座,虽然脑袋还在嗡嗡地疼,却又兴奋起来,凑到窗边,问道:“这里和以前一样吗?”

“变化很大,”陆修答道,“快认不出来了。”

“到喽,”司机说,“这里就是。”

“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吧。”江鸿结了车费,笑道,“谢谢啊。”

江鸿想与陆修在羊湖畔多逛一会儿,便只包了来程车,但这里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的、甚至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都不一样。

梦里的湖泊平坦犹如宝石,真正的羊卓雍措湖,则是被起伏的小丘陵所包围,犹如一个盆地般,下车处是在稍显狭长的其中一面。隆冬季节,羊湖靠岸处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大部分区域则不封冻。

高原的天空是如此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顶,天空半是晦暗的层云,阳光犹如金柱般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下来,落在湖面上,像一道道圣光,光芒所照的不规则湖面上,又像闪烁着金粉写就的发光符文。

陆修下车的那一刻,便朝羊湖快步跑去,江鸿不敢追,只能跟在后面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