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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派(227)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很疲惫。只是很疲惫。

安德烈挣开他的手,转身看了眼神父,神父连双眼都没有合上。安德烈蹲下来,把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艾森拽拽他的衣角:“死人啊……别碰了……”

安德烈转头看艾森:“你不知道死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死,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事……”

他说到这里看着艾森瞪圆的眼睛,一想到自己在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说话他就感到绝望,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啊,要铺垫多少知识才能让这可怕的聪明头脑理解现在的一切?

艾森想了想,问他:“安德烈,今天的事哪个步骤你不懂呢?”

安德烈不再说话,站起来向外走去,他已经听不进去艾森在说什么,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把神父死亡的面容刻在脑海里反刍,他渴望神父死去的愤恨怨灵出现在他身边,一切就像回到原点,安德烈再次站在那条向上的小道上,他不知道最后将会走向何方。

艾森小跑着跟在他身边:“安德烈,怎么了?你不想杀人吗?”

安德烈不理他。

艾森伸手拉安德烈,却没拉住人:“我也不想杀,但是你杀过人,你应该不介意的……你是不是怕去监狱?没有关系,我爸爸会把你救出来的……你怎么了?……你在生什么气呢?”

安德烈向外走,向外走。走出了教堂,向东走,东边是什么?不知道,看起来是片开阔的天空和大地,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顾一切地向前走,他的耳边能清晰地听见风的每个脚步声,听不到艾森在说什么。

他的脖子仰得疼,但仍旧望向天上,如同朝圣一样向前走,一直走,走到没有路的时候,就用手里的枪自杀,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也终于解脱了,从他误杀人以来十四年的鬼缠身和苦苦维系的自尊、从他入行以来十四年的追杀和血帐累累的错误、从他与伏基罗十六年反反复复的父子拉扯、从他出生二十八年以来渴求母亲和家庭的隐秘孤独愿望、从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和远飞、从伏基罗那双刻进他生命里的担忧双眼中解脱。

一切都在前面的路上。

在月亮下,他走过四条街道,跨过两座桥,穿过一条隧道,终于来到一处广阔的麦田。仿佛冥冥中有天意,他将在开始的地方结束,这为他脸上平添了笑意。

他尝试过苦修强行让生活继续,在难以为继时遇到了神父,神父,如今冷冰冰地躺在地上,究根问底,他有没有尝试谋害过艾森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艾森安全无虞。

月亮的周边环绕着星星,今夜亮得璀璨异常,真好啊,天地悠悠。

他跪下来,把枪对准太阳穴,但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伏基罗死前曾经对他说,任何东西我都不愿留下来,我不愿意有什么东西在我身后留下来。安德烈确信,这一点上,他做得比伏基罗好。

于是他扣动扳机,但枪却向他前方响起,他转头看,泪流满面的艾森正死死地扒着他的手,嘴里在喊些什么。

安德烈听不清,他注视着艾森,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艾森在说话,他说:“……求求你别死……我害怕……安德烈,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艾森抓着他的手,又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脸,安德烈由着他像只猫一样爬在身上,又慢慢抬起头。

他很久没动,艾森的泪水也很久没干,孩子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脖子,安德烈今晚辜负了这么美好的月色和星光,他最终还是扔开了枪。

艾森急忙去把枪踢到了一旁,安德烈则缩在了地上,他蜷缩着就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他虽没有见过她,但她曾慷慨地为他提供过那么一个安全的归宿。

艾森趴在他耳朵边,弯腰问他在说什么。

安德烈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什么?安德烈,什么?”

安德烈不是在回答艾森,只是在往心里挖:“……我想我的狗了……我好想他……”

艾森摸他的头发:“那我们再买一只吧!”

安德烈的脸贴在地上,他睁不开眼,他想就此睡去,铺天盖地的疲惫给他一种错觉,就算他不用枪,凭他这不愿呼吸的倾向,很快就可以自然死亡。他想做一颗植物,或者一滴水,他想象着自己成为这些东西,他不必动。

远处几架直升机的声音让艾森猛地跳起来,他望着轰鸣声音的来处,硕大的探照灯强迫着灯光照在他们身上,艾森跳起来对着他父亲的人招手,安德烈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作为一棵植物在死去。

很多人从落地的直升机上下来,就连赫尔曼也跑在最前面,他脸色苍白跑向艾森,几乎跌跌撞撞地扑在他身边,一把死死搂住艾森,又放开他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事。而其他人下来,用枪围着安德烈——安德烈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作为一棵植物在死去。

艾森告诉赫尔曼,救救安德烈。

赫尔曼问他么了,受伤了?说着要来看看安德烈。

艾森说安德烈想自杀。

赫尔曼脸上顿时划过一种厌烦,他拉住艾森,让人把安德烈拖走。

艾森想要跟上去,赫尔曼把他拉回来,告诉他会找人照顾安德烈。

艾森站在父亲身边,看安德烈一动不动作为一棵植物被带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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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降神-1

意识涣散,身体轻飘飘,安德烈手脚乏力,他感到有人把他拖上了什么车,在颠簸中前进。全程他闭着眼,他还剩一成的理智判断出这些人是赫尔曼的人,但他并不打算做任何事。

他躺在车里的地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在水上走,耳旁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他在山庄里遥遥听闻过的晨钟暮鼓,以及教堂听过的泉水声,又混杂着念珠拨动的声音,他眼前出现一些片段,神父拨珠的手指、他的狗在阳光下抖落身上的水、伏基罗的眼角皱纹。

一切都轻飘飘。

而围着他坐的男人们,看见他脸上莫名其妙的微笑,互相看了看。

他到了什么地方,被拖下车,换了辆车,被人打横抱上去——因为他已经拒绝走路,他让自己的骨头化掉,像一滩泥或水,听从重力的安排。

于是他被扔上另一辆车,后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又换了什么交通工具……

都不重要了,他的理智剩不到一成,他开始听到什么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用熟悉的、亲昵的语调。也许是上帝吧。

直到他躺在一块冰凉的石板上。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哪里,要面对什么,他连眼睛都不睁。

但是现在他被扒光了衣服,放置在一块巨大的圆形石板上。有人走上前来,那人的宽袖垂在了他的脸上,伸出两根手指,撑开了他的眼睛,盯着他的瞳孔。

安德烈不得不看着他。

男人看有六、七十岁,一脸严肃,穿着画十字的银白色的、层层叠叠的厚重华袍,额头有一颗红点,布满皱纹的脸上眉头拧成一团,嘴角刚毅地抿着,上下扫了他一眼,转身说:“是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