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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派(167)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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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浪子暴徒-7

“你具体是哪一天生的?”伏基罗在和他打牌的时候突然问起来。

安德烈叼着烟弹了弹牌,头也没抬,在挑下一张出什么:“嗯,我完全记得我是哪一天出生的,因为我出生那一天就有记忆了,还能说三国语言。”

“……”伏基罗被阴阳怪气地噎回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和安德烈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似乎从来就没怎么沟通过。伏基罗通过瞎扯规避深入交谈,安德烈通过阴阳怪气躲开严肃话题。

“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出去吃顿饭。”

安德烈闻言抬起手指,掀开窗帘朝楼下张望:“可以啊,请楼下那个警察一起去吧,他也跟了这么久,不如问问他愿不愿意付钱。”

伏基罗按灭烟头:“就定到我捡到你的那天,那天就是你生日吧。”

“无所谓。”安德烈耸耸肩。

他们又都沉默了,桌上剩下伏基罗滚筹码和安德烈随手甩牌的声音。

伏基罗又说:“啧,我一个星期没拉屎了。”

安德烈咧嘴一笑:“牛逼。”

沉默。加上了风声,窗外开始下起小雨,扑簌到窗边,安德烈往杯子里加冰块,再在上面倒酒。

伏基罗又说:“你额头上的伤哪来的?不像枪伤。”

“有个男的给我挠的,”安德烈喝口酒,“还把我下面咬流血了。”

伏基罗挑挑眉:“牛逼。”

沉默。

这个点,狗醒了。

伯恩山一溜烟地从窝里跑过来,安德烈放下牌和酒杯,跪在地上笑眯眯地拥抱它,逮着她一通狂亲:“宝贝醒了宝贝?”

伏基罗在旁边建议:“起个名字吧,叫丽萨吧。”

狗正在积极地舔安德烈的脸,安德烈边躲边说:“不用起名字,她知道我们叫她。是吧宝贝,你是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谁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

狗坐下来举爪子,安德烈高兴地又扑上去一顿抱,边抱边亲:“爸爸爱你。”

伏基罗不忍直视地转过头,掀开窗帘看看楼下,路灯下的警车已经开走了:“他们走了。”

安德烈闻言起身,走过来朝楼下看了一会儿,就走开去穿衣服:“可算走了。我出去了。”

“要不要叫个披萨?外面下雨了。”

安德烈拿起钥匙:“不,我约人了。你看好狗。”他吹了声口哨,狗狗坐了下来,安德烈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门被甩上的声音后,房间陷入了寂静。

过了一会儿,伏基罗才动了动脚,突兀地发出了一声椅子腿移动的吱声。

安德烈立起风衣的领子,缩着肩在雨里走,从逼仄的小楼里走出,巷子里的站街女人朝他吹口哨,他笑眯眯地一一点头,有个女人问他有没有火,他停下来走过去,伸出火机给她点烟,在烟雾缭绕后她看了他一眼,捏捏他的胳膊,两个陌生人相视一笑,安德烈收起火机离开。他走过街角,鸡头正坐在售货机旁边跟几个人训话,看见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东边的街上站的都是同性恋,周围聚集的都是一些很不起眼的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趁雨天夜色来□□。安德烈从这里过,很多年轻小孩儿认识他,跟着他走,问他今晚去哪里,安德烈说见你爸,带上你不方便,惹来一阵笑骂。

不过他向来和自己的同类混得亲近,是不是同类一眼就能互相看出来,他们身上都有这种不管明天、随波逐流的逍遥感,各个都不负责任又轻浮无情,从不自怜自艾,不珍惜自己,也没什么矜持,但偏偏生存力顽强。

安德烈从街道里走出,朝桥上走。他莫名其妙想起伏基罗,感觉今晚伏基罗是不是有想和他一起吃完饭才唧唧歪歪说了那么多。

真奇怪。

自从安德烈到了20岁,发现伏基罗似乎突然老掉了,他越来越少离家,即便离开多半也很快就回来。

人生大部分困难靠自己度过的人,估计很难养成依赖他人的习惯,安德烈很独立,相应地也不会干涉伏基罗,于是他任伏基罗来来去去,从来没问过为什么要走,更不会问什么时候回来。

但伏基罗老了,每次回来,伏基罗脸上都会露出“抱歉”的神情,最近几年越来越明显,挂在他日渐苍老的脸上简直有些可怜的意味,从蛮多年前伏基罗回来的时候就会给他带礼物,吃的、穿的、用的、玩具、游乐场门票。

那种“抱歉”的神情很让安德烈讨厌,在他第一次见到归家的伏基罗露出这种表情时甚至觉得有些愤怒——如果为离开抱歉,那就不要离开,如果为抛下孩子抱歉,那就不要抛下,不要做了这些事,又摆出委屈的脸,没有人逼你走,也没有人逼你留下,你做不好父亲,甚至做不好成年人,不是我的错,不要靠手足无措和于事无补的道歉把它变成我的问题和烦恼。

这些话安德烈想过很多遍,却从来没有跟伏基罗说过。

他承认,这么多年,他拼命要做到“使正常生活继续”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不想输给伏基罗,他偶尔幻想过,如果伏基罗回到家看到他死去的幼小尸体,会不会追悔莫及,深感悲哀,这想法能让安德烈畅快一小会儿。但安德烈还是不想死,让自己死以惩罚别人这种事安德烈做不出来。

安德烈并不讨厌身边有父亲,伏基罗除了时不时会离家出走,他在的时候,是完全站在安德烈这边的,在执行任务中尤其明显,这行当死人如饮水,谁都有可能背叛,有一个完全值得相信的人是很难的。安德烈不要求伏基罗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痛苦,倾听他的烦恼,参与他的成长,只是“在”就可以了。这要求不高,他对“父亲”的理解其实也只限于此。有时候他会很残酷地想,没有伏基罗他也可以过活。

但伏基罗老了。

他走到港口的时候,表演社的人已经先到了。这地方在动乱——安德烈总是出现在各种各样动乱的地方,这样他才能赚钱。这些本地的青年男女,饱含热情和理想,每天在市中心演讲,呼吁人们……干什么来着,忘了,属于不符合国家利益的那种,被抓了放,放了抓,大大小小一百多个社团,这个表演社是某大学的戏剧社,被他们改制变成秘密社团,专门讨论下一步策动谁。某天他们在城市公园演讲——噢噢想起来了,因为保皇派要上位了——被人举报,警察来了,他们正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安德烈凭借自己精湛的躲避技巧,帮领头的躲掉了,后来领头的便请他来船上参加他们的聚会。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安德烈想看看同龄人在干嘛。

但天地良心,要知道年轻人都这样,他还不如在家里跟他老爹吃披萨,晚点叫鬼出来做个爱,早早睡。

年轻人们畅论国家命运前途,盛赞某国家英雄。安德烈实在昏昏欲睡,因为他又没有国家,连国都不爱,谁为国争光又关他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