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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派(163)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等他慢吞吞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脸色很难看的里珂,正坐在小椅子上低着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安德烈走过去才发现,刚才他们打了个照面的几个逃兵也在这里,比划着枪,让老太太把药和吃的都倒进他们的包里。

老太太颤巍巍地给他们收拾,被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声,嫌弃她慢,手下加快了些动作,但看着更颤了。

里珂舔舔嘴唇,坐着搓手,还伸手把安德烈拉了下来,一起坐在旁边看。

“让他们拿吧,他们有枪,反正老太婆也会往后方去的。”里珂不知道在跟安德烈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安德烈也就看着,毕竟那帮人武器齐全,他和里珂两个人,三条手臂,一把小刀,加起来不够四十岁,没必要为这个送命,抢劫而已嘛,乱世总难免。

有个光头靠着柜台转枪,眼睛跟着老太太动:“有没有避孕//套啊?”

周围的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笑起来,一起看向老太太。

安德烈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喂!”

三个人一起瞪着眼睛看过来,光头抬抬下巴:“让你说话了吗?”

里珂瞟了瞟安德烈,安德烈揉揉鼻子坐了下来。

光头挺挺腰,往她身上凑,手从裙下摸过去:“好几个月没见过女人了……”

安德烈噌地一声又站起来:“你他妈疯了?”

离他近的一个男人一步就迈过来,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他的头,安德烈当即感到嘴里的血味,转头啐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又一下砸在他的脸颊,那里迅速肿起,安德烈觉得牙快掉了。

旁边的里珂也忍不下去了,一下子跳起来:“妈的!老子可是当兵的!”

说着弯下腰,如同一头牛一样直挺挺地朝他们撞去,撞到了第一个人身上,那人摔倒在地,抬起手就是一枪,打中了里珂的肩膀,里珂摇晃着撞在柜子上,紧接着就倒下来,这一枪把他气势都打没了,把他对死的恐惧都打回来了,他又不想站起来了。

安德烈趁这个机会灵活地从抓他的人手下钻过去,一头撞向最瘦小的那个人,趁那人没站稳,抢过了他的枪,抬起来对着对面的人,拇指利落地关了保险,下一步就是扣动扳机,这个距离能一枪杀了对面的这个人。

他犹豫了。

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他知道,如果现在杀了这个人,这个眼冒精光、斜眉吊眼、行事萎缩、欺软怕硬的下三滥,就会变成鬼缠在他身上,跟随他、欺辱他、虐待他、吊他的魂、搅乱他的意志,无法摆脱。

所以安德烈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对面的人上来就夺枪,安德烈死不放手,两人拽着枪拉扯争执;光头看都不看这边,正在掀老太太的裙子,因为老太太反抗,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里珂转过头没看老太太,抿着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个逃兵的同伙用枪对着争执中的安德烈和另一人,准备打死安德烈,但他们两个人动来动去,不是很好瞄准。

等同伙终于瞄准了安德烈,又被后面撞来的里珂给顶到了一边,这两人又争执起来,远处传来摩托的轰鸣声,是其他逃兵朝这里驶来。

安德烈被死死压在身下,但手还是紧紧地握住枪把,手背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两人仿佛在摔角,男人一手不敢松开枪,另一只手要想点办法把安德烈揍死。他用一条手臂压住安德烈握枪的双手,腾出的手死命地连锤几下安德烈的胸口和腹部,直捶得安德烈如同落水的人,一下一下往外吐翻出的酸水。见这没用,男人又用掌横击安德烈的喉咙,安德烈梗着脖子吭哧吭哧地呼吸,然后缩着脖子掰枪,男人另一只手用力,这只手就会放松一些。安德烈鼻息间都是倒呛的血,他闻到一股火药的刺鼻味和男人身上的汗臭味,混在墙面斑斑的霉味中,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如同战鼓咚咚地敲,催得他神经绷紧,告诉他生死就在这阵鼓点后决出。

男人也发现了安德烈手上的动作,不打了,压在安德烈身上发了狠地往前推,安德烈的背贴在地上被一路顶到墙上,头咣得撞了一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男人就着墙,压住安德烈的一条腿,抓着他的一条腿往上压,要压出个“一”字型来,这拉扯疼得安德烈大叫,那边里珂已经被枪口对准了脑袋。

安德烈突然想,他才十四岁,会有今天,到底是谁的错,伏基罗是个糟糕的父亲,他才会频繁地面对生死关头。他远远地看见里珂被压在地上,枪口弹出火,一颗子弹打死了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还没能为大统领“扫灭一切敌对势力”,也没能远远地逃开,进退不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先废掉一条手臂,进而死在一场药店斗殴里,那么里珂会有今天,又是谁的错。有没有那种地方,就是人生下来就过很安逸富足的生活,然后他们天真骄傲,文明高尚。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陷入一种弑杀的狂热,他狠命地朝下压安德烈的腿,叫声比安德烈还大,在这种摧毁别人的过程中,一定感受到了快乐,就这么个档口,安德烈松开一只手,男人的压他手的胳膊滑了一下,安德烈猛地从他手下抽出了枪。

又一次,在生死关头,安德烈赌赢,再一次为自己争取到千载难逢的机遇,拿枪对准了这个人。

杀死里珂的人正站起来,那人一脸横肉,邋里邋遢,即便里珂死了,也要泄愤地在尸体上踩两脚;□□老太太的人正扯掉老人的,不顾一切地把人拉过去,听着她的嚎叫甚至更加兴奋;而被枪对准的这个人,眼神发狂,流着涎水,骂骂咧咧,一口黄牙,狂暴粗鲁,卑鄙下作,手还试图来抢枪,等不及要给安德烈一巴掌。

凶恶的、暴戾的、下作的、猥琐的、肮脏的、卑鄙的、狂暴的、渣滓一样的、鬣狗一样的暴徒,为所欲为,强取豪夺,活着实在是太让人不爽了,只是因为这种人会缠上自己就由他们逍遥,向他们认输,哪有这种道理,他妈的这世上没有他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不能走的路!安德烈咬紧牙,有种不顾一切的快活,他用当年笃定自己必须活下来的倔强稳稳地握住枪。只能说,他热爱报复。

于是他咧开嘴亮出出带血的牙,露出凶狠的笑,扣动扳机:“那就他妈的来找我索命!”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擅长杀人。

再没有人站着之后,安德烈才滑坐到地上,靠着墙喘气。

除了远处老太太的啜泣声,一切都对他来说太安静了。

他望着地上的死尸,周围一切都模模糊糊,他仿佛在朝真空中远去,声音和光彩都没有朦朦胧胧,渐渐地,在自己的喘气声中,他听出了几道其他几道呼吸,响在他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到了他身边,留在了他身上,趴在了他背后,贴在他脸边,彰显了存在感。

安德烈疲累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