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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派(128)

作者: 予春焱 阅读记录

想也知道,安德烈的牌,烂得人神共愤,明智的人,此时应该弃牌。安德烈抽着烟,手指搓着筹码,可是今天他状态实在不错,有种莫名其妙的胜利预感。洛斯弃牌,退出战局。彭加列笑了一下,拿出口中的烟,敲了敲烟灰。

弃牌吗?

安德烈抿抿嘴。他手里还有筹码,本局弃了也无所谓,彭加列则是毫无退路,这把输了就是死。如果弃牌,很有可能给彭加列缓息之机,这次把彭加列逼入死角,完全是因为刚开始大家还不熟悉,打了个信息差,而且因为是第一局,玩得大一些,种种因素最终带来了这么一个局面,放过这一次,安德烈没有把握还能将彭加列逼到这个地步,到时候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不弃牌吗?

如果不弃牌,输了的话和前述结果相差不多,安德烈做事向来是以速度取胜,看也知道,长久战他比不上隔壁这位老奸巨滑。这把输了,安德烈不过伤了皮毛,但长远来看属于放虎归山,运气稍纵即逝,得趁年轻赌把大的。

彭加列看了眼紧皱眉头的安德烈,甩了甩手里的火柴:“你是哪里人?”

安德烈分了个眼神给他,心思缥缈,随便回答:“地上走的人。”

“你很奇怪,你看起来轻飘飘的。”

这下安德烈才转头去看他,盯着他的眼睛,手按在自己的牌上,仿佛要在彭加列的脸上盯出一个洞,但无论怎么盯,也没能看出男人的表情有一丝波动。

安德烈翻转手腕,手指弯曲,准备敲一下桌面示意发牌,但将动之时犹豫了一下,就在这一秒,他看见彭加列的眉毛非常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安德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心里有了主意。

“怪只怪,你的眉毛太浓密了吧。”

彭加列看他,安德烈敲敲桌子,妖精发了最后一张牌,黑桃5。

“实话说,”彭加列按灭烟,“我的牌很烂。”

“实话说,我也是。”

“要怎么办,比烂吗?”

安德烈瞥了一眼牌,抿了抿嘴。

只是这一瞬的沉默,彭加列知道他后悔了。

到这个时候会尤其明显,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当初必定是他妈疯了才会赌命。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人人都会后悔,他也是,安德烈也是。

彭加列这会儿盯着安德烈,回想起他被这人第一眼勾到了,再加上一个好条件,才赌了一把约。他今晚是来杀厄瑞波斯的,他杀不了还有其他三人,死灵狩都是按队行动的。他们今晚的担忧并不是杀不了厄瑞波斯,而是新的厄瑞波斯不会放过他们,无论如何会追杀他们。任何生物,都不会想得罪厄瑞波斯。彭加列今晚来履这个任务,想法很简单,因为他赌自己逃得掉,不过安德烈给了个更好的条件:假如彭加列赢了,安德烈会杀了厄瑞波斯再自杀,彭加列干干净净离开,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可是,输了的话,就只有自己去死,其他死灵狩倒是全身而退,这就有点过分了,风险倒是自己担完了,效益大家共享啊。妈的,要死也要死在女人身上吧。

安德烈盯着彭加列的手,那只手黝黑粗糙,稳稳地盖在桌上。今晚他赌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赢不了彭加列,以及其他鬣狗们,除了赌一把别无他法。输了的话,他会死,艾森也会死;赢了的话,彭加列会死,他们活;不赌的话,艾森一个人死。妈的,安德烈心想,老子实在是有够伟大,无缘无故做这种决定,无非就是可怜艾森不经世事,一时冲动而已。现在已经后悔了,艾森会有无数个,妈的,安德烈死了就没有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说真的,有必要就这么死吗?今晚还下雨了,起码死在白天吧,操。

窗外划过闪电,照得东边一片明亮如白昼,桌上的酒翻着波澜,妖精沉默不语,光芒照耀几张扑克牌,桌边两人面如死灰,紧咬牙关。

洛斯喝了口酒,盯着两人笑起来。赌徒。人会在这种时候暴露出全部的劣根性。

比如彭加列,来时潇洒硬派,死生不惧,现在手压在小小的、干净的纸牌满脸严肃,他有枪有刀有本事,同伴原在不远处待命,他却走进这么一个赌局,其他人倒是无事一身轻,此刻回味起过往光辉必不敢相信竟会死在两张牌上。他在后悔。

比如安德烈,应承赌约时怕是真的在为厄瑞波斯考虑,诚心诚意地以一个旧识的身份揽责担义,这会儿怕是也后悔不迭,深刻地认识到厄瑞波斯是无穷无尽的,况且这事和他毫无关系,何必搅一趟浑水,更别说厄瑞波斯根本不领情。他也在后悔。

赌鬼,肮脏的人类。洛斯想,你们有什么了不起,不一样的怕死、怕输,即便再怎么想潇洒,再怎么放大话,不也一样,瑟瑟发抖。肯定想什么不如死在战场上、不如死在女人身上、不如死在白天里,都是在为毫无意义的死亡涂脂抹粉,拼命增加那么一点“正确的、恰当的死亡”,其实不过苟延残喘不愿去死而已,说那么好听,真上了战场,爬上了女人的床,躺在白天里,你就愿意去死了吗。放屁。

可是,赌徒是不知悔改的。

彭加列舔舔嘴唇,问:“要改赌约吗?”

安德烈心烦意乱地摸着牌:“你们不是言出必行吗。”

“死归死,但时间总还是没定的。”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里也都充上了血丝。彭加列的头发垂下了一缕,居然是灰白色的,安德烈的嘴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彭加列的手掌一层密汗,洇湿了绿色的台面,安德烈的小指神经质地曲着,扣在桌面上。两人像被什么东西抽过一顿,脸上有汗水,湿漉漉的。脸上尽是绝望的兴奋过后某种迷茫和狂热后遗症,仿佛和狗打过一架,咬掉了狗的一块肉。

他们望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并不知道二人脸色其实如出一辙。

可是他们同时意识到,妈的,能赢!

“翻牌吧!”两人同时喊出来。

洛斯冷笑一声,说什么来着,不知悔改。

今晚的胜者,会反复回味刚才那一刻的绝望,以及最后牌面揭晓的瞬间,这些场景会烙印在他的人生里,仿佛刺激一只猴子不间断地高潮,仿佛在脑海里舔一块糖,余生只要他闭上眼,都能立刻回到这一时刻,这种感觉他一辈子都戒不掉,直到下一次,下一次站在选择的关口,他将会再次踏上这条路。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台上牌:红心A,红桃K,黑心A,黑心K,黑桃5。

安德烈:黑桃Q,黑桃5。

彭加列:黑心3,黑桃4。

“操!妈的我操!”安德烈噌地一声站起来,甩开手里的牌,扶着桌子大幅度地喘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海里爬出来,背上一片汗,黑发垂在脸边。他深呼吸几口,又突地栽倒在椅子里,胸膛起伏,缓慢而沉重地呼吸,掀起眼看了一眼窗外,远远的海面上,正在卷起闪电。他疲累颓丧的身体无力仿佛一滩水,像是被一百个人操过然后被扔到椅子上无人问津,他眼神狂热手指骨作响脸上全是得意与胜利,像是刚操过一百个人并从中得到了无上的餍足与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