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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长安(76)

作者: 于欢 阅读记录

长安城的每一座建筑,都有共同的特色, 一块块木头,在工匠手中, 成为了神来之笔,斗拱所支撑的屋顶出檐,深厚而陡峭, 组成的阁楼与宫殿, 庄严、宏伟,令望者生畏, 心中澎湃。

静安坊寺院,宝塔的檐角下悬挂着驱邪的风铎,风吹玉振, 叮当作响。

青袖走到窗口, 看着那高耸的宝塔, 火光闪烁,仿佛玉振之声就在耳畔, 她将窗户紧紧锁住, 又回头将卷灭的烛灯重新点亮。

苏荷便提醒她道:“屋里生了暖炉,要开一扇窗的。”

“可外面的风太大了。”青袖抱怨道, “那窗户一开一合一开一合, 扇的奴耳朵都疼了。”

苏荷将暖炉里的木炭添足了, 走到窗前, 将扣锁打开,推开窗子往外瞧了瞧,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娘子,奴就说吧。”青袖扭头说道,“外边儿的风比前几日都要大。”

“下雪了。”苏荷看着夜空中飘落的白色点点说道。

狂风将几片雪花吹入窗内,在触到苏荷的一瞬间消融。

青袖好奇的起身上前,漫天的雪花散落在庭院中,伴着风,翩翩起舞。

“真的耶。”青袖不再抱怨风大与寒冷,“奴竟然在长安看到了初雪。”

苏荷伸出手,一片两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上,冰冰的凉凉的,“不知道为什么,九原的雪看多了,竟对这长安雪,开始有所期盼。”

“可是雪还是雪啊。”青袖说道,“就算娘子到了长安,可是天上下的雪还是一样的。”

苏荷摇头,她看着夜空中起舞的雪花,“长安的雪,不一样。”

“今夕何夕兮。”

院外忽然响起了琴声,与雪夜中的风啸为伴,悠扬深远。

青袖趴在窗户上,静静聆听,“这琴声,是雍王弹的吗?”

“搴舟中流。”

苏荷坐回暖炉旁,轻轻点头,“深夜敢在王府内弹奏,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真好听。”青袖歪头撑着小脸蛋,“这雪,真美啊。”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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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孝真公主宅——

公主宅的雪夜里,少年挑灯看剑,风与剑气融为一体,轻轻一斩,那飘落的雪花便化作两瓣,举起酒壶豪饮一杯,借着微醺之意,快步回身挑剑。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而庭院的台阶上,有女子在为他抚琴伴奏。

琴声贴合着身法,如游龙,戏于人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锋利的剑刺向覆有积雪的灌木,雪花与那常青叶掉落交杂在了一起。

狂风将长廊内摇曳的烛灯拂灭,仅剩下院中一盏石灯还亮着。

石柱灯的光,映着锐利的剑,寒芒滑过剑脊,折射出的光影从抚琴人身上略过。

酒壶从舞剑之人的手中掉落,剑锋直刺灯芯,将那石灯挑灭。

使整个庭院都暗淡了下来,此刻,雪,是白色的,而人,却成为了一道黑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按下琴弦,“怎么把灯挑了?”

宝剑入鞘,少年弯腰从地上拾起酒壶,“刺眼。”

抚琴人将琴放置在一旁,起身拂去了身上的飘雪。

“长平王大半夜跑到我这来,若是被兄长知道了,我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孝真公主说道。

“姑母。”黑夜中,长平王抬着头,眸中似有流光。

“好了好了。”而孝真公主的眼神里则充满了宠溺,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东宫的处境只是暂时的,你不能像你父亲一样怯懦,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大唐今后还能倚靠谁。”

“十三叔…让我娶崔相的女儿。”长平王犹豫的说道。

二人四目相对,漫天的雪还在下着,黑夜之中,他的眼神再无闪躲,孝真公主楞了片刻,“十三郎一向心思缜密,他不会平白无故予人指婚,那可是他的妹妹。”

孝真公主转过身,轻轻拽着手,“我想,他与我一样,将大唐的希望,放在了你的身上。”

“可我根本就不想娶崔氏女。”长平王说道,“我想她也一定和我一样,不想嫁给我。”

“小家伙。”孝真公主回过头,走上前将长平王身上的积雪轻轻拂去,而后抱起琴,“皇室中的婚姻,不一定要有感情,也不一定要有事实。”

长平王眨了眨眼,他盯着孝真公主的身影,踌躇不定,“可是…”

“只要能得其利,最后达到圆满,名份这种东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孝真公主又道。

“但它在我眼里,并不是我想要的圆满。”长平王看着孝真公主,“既然姑母有这般说辞,那您和先姑父…”

“亦不过是各取所需。”孝真公主说道,“他求功名利禄,我求自在。”

“可我什么也不求,我只…”长平王近前一步。

“淑儿。”孝真公主打断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定,不要让情感成为你的软肋。”

“这条道路上,你不会是一个人,姑母会帮你的。”孝真公主又道,抱琴欲离。

“姑母。”长平王上前,可伸出的手仅仅是与孝真公主的披帛擦过,他未能将之拦下,亦或是没有这份勇气,“姑母无非是想说,让李淑在情爱与权力之间做出选择,难道,我不能都要吗?”

“都要?”孝真公主转过身,抬头看着自己的侄儿,“等你什么时候有了足够的力量,你再来说这种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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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

琴声停止后,苏荷推开房门,迎着寒风,踏雪寻梅。

见李忱的屋里还亮着灯,苏荷便走上台阶,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屋内响起了警惕声。

“我,苏荷。”苏荷回道。

“门未上锁,我行动不便,七娘请进来吧。”李忱道。

苏荷推门入内,发现李忱半夜还在练字,书桌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字帖。

“你一个人要修习这么多书法吗?”苏荷说道。

“哦,闲来无聊,随便写写的。”李忱回道。

“随便写写?”苏荷拿起几张写满了大字的宣纸,“雍王这字,可不像是随便呢,这么多名帖,若是仿人字迹,都能做到以假乱真吧。”

李忱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我不像你们,我无法练习骑射,便只能终日呆在书房中,唯有书画,可以解闷。”

越缺失越渴望,苏荷自然明白李忱所思,“术业有专攻,也并非要做到文武双全,才能称为英才。”

“这是谁的字,齐整有力。”苏荷拿起一张贴又问道。

“是欧阳询的真书。”李忱看了一眼后回道。

“真书?”

“就是楷书,”李忱解释道,“楷者,法也,式也,模也。”她将笔放下,找了一本字帖递给苏荷,“不管想要练什么样的字体,都要先从楷书起,将基础扎牢,方能有所进步,观赏越好的书法,越能看出自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