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风起长安(228)

作者: 于欢 阅读记录

见高仙之不但不妥协,反而辱骂与怪罪自己,边令承更加恼怒,同时他也害怕高仙之会向皇帝揭发,如今东京失守,潼关似乎也并不牢固,不想承担败果而受罚的边令承,于是心生一计。

他并没有与高仙之对骂,而是连夜离开潼关回到了长安。

——大明宫——

就在严真清在平原郡想方设法稳定军心之时,监军边令承连夜骑马赶回了长安,以上奏军报为由面见了皇帝。

进入长安之前,边令承便已将自己的官袍染上了血迹,又用刀剑将其砍烂,营造成与敌军交战失败之后的狼狈模样。

见到皇帝后,边令爬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臣有负圣恩。”

“发生何事了,让卿如此?”皇帝看着浑身散发恶臭的边令承,捂住口鼻不敢接近,但也没有驱赶。

“叛军攻荥阳,风长清屯武牢而不救,荥阳城陷后,他便将河阳桥斩断,坑害了无数尚未渡桥的援军,叛军进攻洛阳,风长清说叛军太过强大,使得军心动摇,不思防守,城破之后,又带着几个心腹破城而逃,前往陕郡,使洛阳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叛军攻下,荣王也因此忧愤交加而暴亡。”

“风长清投奔东征副元帅高仙之,高仙之不顾臣的劝阻,竟弃陕地数百里逃奔潼关,中途遭叛军追击,唐军惨败,将士只顾逃命而不反击,以致死伤无数,到潼关后,高仙之又偷减克扣将士的粮赐,中饱私囊。”

皇帝闻言盛怒,由于先前边令承曾至安西监军,并如实上奏,立有功勋,加上东京失守,天子颜面扫地,皇帝便对他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而此前在风长清的三次上表中,早已陈述了战败的原因,现在皇帝就好像已经忘却一般。

兵败如山倒,东京曾为大唐的国都,是不亚于长安的存在,东京沦陷,天子也急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于是一怒之下,降下了阵前斩将的敕命。

政事堂一众宰相闻得天子临阵斩将的敕命,纷纷劝阻,唯有右相张国忠力排众议盖下了相印,并以长安还有哥舒撼为由,劝谏皇帝下定决心。

在张国忠的挑唆之下,皇帝派遣边令承手持敕书回到潼关,率陌刀手斩杀败军之将高仙之与风长清。

天圣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边令诚得了敕命,带着士卒快马赶至潼关。

——潼关——

为确保敕命能够顺利实行,边令承并未同时召见二人,而是先以天子的命令将风长清叫到驿南西街单独召见。

对于监军的单独宣召,风长清似乎有所预感,于是在临行前于军帐中写下了一份遗表。

风长清忍着手上的伤痛,十分决绝的写下了《风长清谢死表闻》

“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之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长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

“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

“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长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风长清将笔搁下,“但愿天子圣明,能够听从我的谏言…”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忽然变得湿红,他跪坐在桌案前,紧握拳头,“明明知道,连活人的话都不愿听从,又岂会在意尸谏呢,我在期盼什么,期盼这张遗表能落入明君之手吗,能否送到还不一定,真是可笑啊。”

风长清强忍着泪水将封好的遗表藏于白袖之内。

而今的他,被褫夺了爵位与官职,一身白衣,为高仙之麾下士卒。

“将军,监军派人来催促了。”帐外士卒提醒道。

“好,我这就去。”

当他来到西街,看见陌刀手与地上为庶民裹尸的草席时,便更加确定了监军的来意。

所以在面对边令承宣读天子敕命时,风长清没有任何反驳之言。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敕命,看着敕命上中书起草的文字,以及那个显眼的红色敕批,潸然泪下。

“退至潼关后我向圣人三次请表,圣人都没有听从我的建议,更不愿意见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了,当初我向圣人夸下海口,必取敌将贼首,而今不但让数万子弟兵惨死,还丢了东京城,我无颜面对圣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随后他将奏表拿出,“请监军替我转交这份遗表,希望圣人能够重视我的建议,切莫轻敌。”

边令承旋即收下《风长清谢死表闻》长叹一声道:“东京失守的罪责,总要有人承担的。”

遂朝陌刀手挥手,陌刀手上前,风长清紧握敕命,闭上了双眼,“长清自幼孤苦,蒙圣人器重,功成名就,因轻敌而至兵败,得此结果,无怨任何人。”

嚓!

陌刀手挥砍而下,白衣血染,边令承随后命人陈尸于草席中。

“高仙之回来没有?”边令承问道。

“回监军,高将军这会儿应当快回公廨了。”左右回道。

“那么,将他也叫来吧,告诉他,圣人对他也有恩命。”边令承吩咐道。

“喏。”

高仙之得知风长清过去后便一直没有归来,于是心生警惕,将麾下新募士卒全部带上。

然而当高仙之来到边令承处时,却发现了草席上风长清的尸体,以及屋内上百名陌刀手,“二郎…”

“你!”高仙之怒瞪着边令承。

“这是圣人的敕命,”边令承趾高气昂道,“御史大夫,您也有份呢。”

紧接着边令承又拿出另外一份处置高仙之的敕命,“天子敕命。”

高仙之见状,连忙屈膝跪伏,边令承遂展开进行宣读,“天圣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潼关守军奏,征讨副元帅、御史大夫高仙之弃陕地数百里…”

除了历数高仙之兵败的过错之外,这份敕命上还有高仙之克扣将士军饷与朝廷恩赐的罪名。

高仙之旋即抬头反驳道:“我撤兵丢失陕郡的确是有罪,天子要赐我死罪,我无话可说,然而说我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是莫须有的事情。”

“是不是莫须有,谁知道呢。”边令承说道。

高仙之皱眉,指着门外跟随自己来到此地的士卒,“我的忠心,天地可鉴,这些士卒如今就站在这儿,我有没有克扣军饷,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

边令承不语,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你是将军,他们受你迫害,自然不会说真话。”

“是吗?那如果是所有人呢,我高仙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说假话,”高仙之旋即起身,对着门外的士卒高声说道:“儿郎们,我从长安与洛阳将你们招募而来,虽然朝廷允诺我们与赏赐我们的东西很少,出征时的武器盔甲也不齐全,但我依旧还是能够与们在这里数次击退叛军的来犯,我有信心,能够带着你们一起消灭这些反贼,获得高官和赏赐,即便这些反贼有着齐全的军备,与数倍之多的兵力,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潼关险要,也是长安的屏障,一但叛军越过潼关,那么便可直取长安,当时的潼关,兵力薄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不远千里行军至此镇守,我如果真的是因为害怕才退兵不守陕郡,你们任何人都可以向天子禀报与揭发,倘若我不是因为害怕才退兵,也并没有克扣军饷与赏赐,就请你们大喊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