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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长安(117)

作者: 于欢 阅读记录

苏荷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眼里有些落寞,“我知道你在谋划着什么,并且是与她,只有这桩事,你会隐瞒的毫不犹豫。”

御驾行走在官道上,两侧的田地皆已收割,收割后的麦草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呈现出一片丰收之相,

然而在这条官道上,四处都有巡逻的卫兵,目的就是为了驱赶靠近的百姓。

皇帝在警备森严的深宫内,寻常百姓就是连宫门都难以靠近,只有每年十月,皇帝乘车前往骊山这一段路程,百姓能够近距离见到御驾。

从中原募兵回来的张国忠,坐在与官阶相符的车架中,亲从骑马靠近,俯身小声说道:“主人,这一段路都安排好了。”

“别让任何人靠近御驾,凡是可疑的,一个都不要放过。”张国忠吩咐道。

“喏。”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长恨歌(三十一)

——骊山·华清宫——

半日后, 御驾抵达华清宫,此时行宫内已准备妥当,而皇帝所设梨园就坐落在华清宫中。

进入华清宫, 皇帝的心思便全在骊山的景色与温泉之中, 至于朝堂政务,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有不少刚升迁的大臣是第一次从幸华清宫, 骊山的景色,加上富丽堂皇的宫殿, 亭台楼阁,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这骊山的景色当真是好啊, 钟灵毓秀。”

唯有亲临其境, 才能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喜爱华清宫, 从建成到现在的三十余年间,皇帝来此的次数就已多达三十余次。

除了可以观赏景色,得宠的大臣还能获得汤池赐浴, 华清宫中的汤池多达数十, 其中九龙汤为皇帝专享, 以及张贵妃的海棠汤。

刚抵达华清宫,皇帝便于大殿中赐宴群臣, 直至醉酒, 才由宫人将之扶回飞霜殿。

华清宫为享乐之地,故而规矩没有在长安时那般严格, 有特权的重臣, 能前往各大楼阁观景。

是夜, 整座华清宫灯火通明, 皇帝回到飞霜殿歇息,群臣也回到各自宅第。

他们将要陪同皇帝在这里过完整个冬天,内侍省早已将皇帝的行程定下,使每一日的玩乐都不重样。

内侍监冯力带着几名宦官来到亲王居所,至雍王宅第时,却见屋子一片漆黑,“十三大王呢?”

冯力询问着院中伺候的宫人,宫人福身,“回冯监,十三大王带着苏娘子出宫去了。”

“出宫去了?”冯力低下头思索,“这马上就要夜禁了…”旋即将一块牌子与钥匙交给宫人,“圣人赐浴少阳汤。”

“可知十三大王去了何处?”冯力再次问道。

“大王没说,奴只知是往昭阳门的方向去了。”宫人回道。

“昭阳门…”冯力摩挲手老皱的手背,华清宫的宫城周围,建造了许亭、台、楼、阁、坛以及花园冰井,“看来雍王是去了那儿。”

冯力转身,带着几名宦官离去,此时皇帝已在飞霜殿之南的九龙汤中泡温泉,眼下快要到夜禁关闭宫门的时候。

昭阳门乃后山门,昭阳门外是玉辇路,为御辇登山的便道。

路旁有长生殿以及百僚厅,此山为西绣岭,地势自东向西,最高峰为第一峰。

第一峰西侧有羯鼓楼,楼东上有一亭,名翠云亭。

对于李忱而言,华清宫并不陌生,但那是幼时的记忆,如今的华清宫变得眼花缭乱,皇帝穷奢极欲,用民脂民膏打造的天堂,已经完全变成享乐欢愉之处。

唯有不变的,是那座最高的山峰,寒风从山上呼啸而过,天色变暗后,山上的气温也越来越低,山顶一片孤寂,而山下的华清宫却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翠云亭能看到的是月光下的一盏孤灯,一抹微光与两个人影。

苏荷趴在翠云亭的美人靠上,静静聆听着身侧传来的笛声,一阵寒风拂过,她起身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披到了吹笛人的身上。

翰林院的画师原本也想趁着月色登高望远,但在山腰看到后便不忍打扰,而是拿出纸笔将这一幕画下。

山下的景色,无非是斗鸡与舞马,以及永不间断的宴饮与歌舞,华清宫虽有朝堂,但形同虚设,只有宰相在其中理政,而皇帝几乎不会前往,朝堂便成为了宰相的朝堂。

苏荷就这样看着李忱,就像去年上元节在花萼相辉楼中一样,她的笛声,超然物外,不滞尘俗。

烛火与月光交相辉映,一同打在了李忱的身上,苏荷安静的听完了整首曲子,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与曲调一样的孤寂,“雍王的笛声略显凄凉,可是触景生情?”

李忱垂下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笛,“这里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地方。”她回道,“小时候,阿娘经常陪圣人上来,但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借用典故告诫君王。”这里曾有她母亲的身影。

苏荷倚在美人靠上,风不停的吹向山顶,尽管已至冬日,但山上的草木依旧茂盛,气候也不似长安那般干燥。

“雍王的母亲,应该是一个志向远大之人,可因为是女人的身份,被困于宫城之中,又因为母亲的身份,她才更渴望长久的安宁。”苏荷说道,“家和国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只有国安,才有家宁,也许,她很明白你父亲的为人。”

李忱俯视着山下,“后宫中有太多女子,母亲得宠,却不是唯一,长安殿也有宁静无人来之时,但我从未见过母亲落泪,唯一一次,是兄长的死。”

“有些眼泪,不需要为不值得的人而流,而值得之人,是不会让你落泪的。”苏荷道,“流血与流泪,若非时势不允,谁愿选择做那流泪之人,但我偏不信这时势,就算流干了血,也绝不落泪。”

李忱将视线挪到苏荷身上,安静祥和的山顶,只有风啸的声音,“初见七娘时,便觉得七娘应该是那天上展翅高飞的鹰,又岂能受困于内宅。”

苏荷看着李忱楞了楞,旋即闭上眼睛勾笑着无奈,“可我,纵然心有不甘,却仍然没有摆脱身为女子的命运。”

李忱睁着双眼,“雍王之妻的名分,绝不会成为你的枷锁。”

苏荷笑了,因为李忱的话,“你知道吗,如果换做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不会信的。”

“不,”李忱摇头否决,“我希望七娘明白,李忱给出的承诺,不是因为同为女子的无可奈何,而是…我心中所想。”

对于李忱的话,苏荷呆滞了片刻,片刻后,她再一次笑了,笑得很自然,是由心而发,“我明白了。”

“小郎君。”一句带着粗喘的声音从山腰处传至山上。

没过多久,两个宦官便提着宫灯登上了山,冯力提着下裳,每走几步便要歇息喘气。

“冯翁?”李忱侧头,苏荷也从座上起身。

进入翠云亭,冯力一手撑在木柱上,粗喘着大气抬头,“老奴就知道您在此处。”

苏荷遂上前扶着冯力,“这山如此高,翁翁怎么亲自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