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08)
章韬光楞了片刻,微微弓腰,从周王府离去后,他便将周王的一番话传给了皇帝。
府内,周王看着桌上章韬光送来的十几道御膳,“平安。”
“大王。”平安叉手。
“圣人赏赐的御膳吾一个人吃不完,你陪吾晒了半天,坐下吧。”周王道。
“啊?”侍从眼里闪出一丝惊讶,他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坐下,“大王。”
十几道菜,平安几乎都尝了一遍,一边咀嚼一边高兴道:“大王,小人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王低头盯着菜肴,暗松了一口气,满眼思绪的望着窗外,“寡人近日总觉得不安宁。”
平安咽下嘴中的食物,“是因为,与张家的婚事?”
周王扶额,细细思考,平安所问并非延期,他所思也非是此,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娶张氏。
让他陷入思考的,是婚姻的始因。
“婚事是张贵妃所提,我原是想娶崔裕之女,崔裕为人谨慎沉稳,而张家…”周王眼里透着一起凶狠,他忽然想到了张贵妃与李忱的关系,不禁皱眉,“难道这是雍王的意思吗?”
“可以雍王那孤傲的性子,又为何要阻我与崔氏的婚事…”一边思考,一边起了疑惑。
“大王,”平安看着周王如此迷惑,遂说道:“崔家小娘子是雍王的妹妹,小人听说,雍王与崔小娘子私交甚好,崔相与郑夫人管得严,但崔小娘子依旧时常往雍王府跑,按理,他们虽是兄妹,但非同宗,且二人皆未成婚,或许她们之间并非兄妹之情那么简单,只不过如今雍王被圣人先赐了婚,而这婚,又是太子殿下主张的。”
“十三郎与崔氏感情深厚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如今时局混乱,张氏在计划之内,此时与张家联姻…”周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非我所愿。”
平安知他所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还在惦记崔小娘子吗?”
周王夹起一片生鱼薄片,沾上酱汁,缓缓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然最终,事与愿违呀。”周王将鱼脍送入嘴中,心满意足道:“这龙池里的鱼,就是不同凡响。”
-----------------------------------
——靖安坊·雍王府——
正在雕刻木偶的李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放下手中的刻刀,向窗外撇了一眼。
“郎君。”文喜踏入屋内,“适才小人在丹凤门前看到了章韬光,好像去了入苑坊的周王府,身后还跟着很多提食盒的宦官。”
李忱继续手中的雕刻,满不在意道:“周王的婚事因为战争而延期,那些只不过是圣人做做样子的愧疚罢了。”
“周王的婚事延期,那不就意味着您与苏娘子…”文喜挑眉道。
“这样挺好的。”李忱仔细盯着手中的木人,修改打磨欠缺之处。
李忱似不在意一般,一旁的文喜却很是着急,“听说是因为国库亏空,连尚服局与将作监那边都停止了制作,户部将原本调拨给周王大婚用的银两划给了军中,这样的亏空,指不定要多少年才能填补呢。”
听到文喜的话,李忱直起了腰杆,“这是户部出的主意?”
文喜点头,李忱再次低下头,“郎君,国库既然没钱,那今年的端午宴…”文喜看着李忱。
“圣人喜好击鞠,端午宴不会取消…”李忱摸着自己的腿,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后轻叹了一口气,“还与往年一样,替我告假吧。”
“喏。”
“对了,咱们查的案子先放一边,你派人去好好查查南诏,尤其是云南太守章坨。”李忱吩咐道,“我总觉得,南诏的反叛,没有那么简单。”
“喏。”
作者有话说:
鱼脍就是指生鱼片,古人喜欢吃生鱼片,于是特意造了一个词,鲙。
所以最早食用刺身的是中国,后面传到了日本。
第72章 长恨歌(二十六)
天圣十年夏, 西南一匹快马飞速进京,与南诏的战争打响后,一直身处长安的李忱, 觉得南诏的反叛并没有那么简单, 便将手中的案子停下,转而调查起了南诏。
“郎君, 西南有消息了。”文喜火急火燎的冲入书房,密探入西南月余, 遭战争波及,死伤数人,而今得到的情报, 无不沾血。
“向仲通与南诏最后一战全军覆没, 最后仅向仲通一人逃出,如郎君所料, 这都是向仲通刻意安排的。”文喜说道,旋即将搜查来的消息呈上。
“向仲通为人狭隘,性情暴虐, 成为剑南节度使之后, 稍有不顺便拿云南王出气, 在南诏境内常常欺压百姓,而云南太守章坨则是阴险狡诈之人, 他利用太守之职, 于任上数次向云南王索要好处,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挥霍, 还在云南王携妻女谒见时, 支开云南王, 在太守府邸内淫奸了云南王的妻女, 这一举动加之从前种种引起了云南王的爆怒,派兵围了太守府邸,章坨自食恶果,最终死于云南王刀下。”文喜说道。
“之后,便是向仲通请奏平乱,在与南诏交战之前,云南王曾派出使者前往国朝平南的大军之中谈判,但之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向仲通深入南诏,大军抵达都城,吐蕃来援,前后夹击,仅向仲通一人逃出,此战过后,南诏向吐蕃称臣,并接受了吐蕃的赐封。”文喜细说道。“剑南节度使向仲通是张国忠推荐的,为了开脱罪责,张国忠还在朝堂上帮向仲通遮掩实情,谎报军功,如今请了旨意前往中原募兵。”
向仲通已无疑虑,但云南太守章坨,李忱总觉得是有人刻意安排,其目的就是制造混乱,“查一查章坨。”
“喏。”
“南诏依附吐蕃后于边境之地立了一块碑,探子已将其誊录,就在最后一页。”文喜提醒道。
李忱遂翻动着册子——自先祖起,南诏世世事唐,受其封赏,后世容复归唐,当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
“岂有此理!”李忱见之重拍桌案。
“如果我记得没错,剑南道能用的兵马,皆是民兵吧。”李忱道,“死了如此多的人,还将南诏丢了,起因竟是两个地方官与边将。”
李忱将书桌上的纸张揉成团,眼里再一次流露出了愤怒,“就因为一个人,西南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云南之地,本就难攻,国朝于吐蕃交恶久矣,南诏的反叛,势必动摇西南局势,张国忠,该死啊!”李忱扶着额头愤愤道。
文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向仲通归朝后,并未受到任何处置,李甫与张国忠之言,圣人竟然听信了张国忠所说,将怒火全部推到了南诏的身上。”
李忱忽然颤笑了起来,“是我想得太好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根本不需要陆善,就能自取灭亡。”
“眼下南诏一事已不可逆转,张国忠已经前往中原募兵了。”文喜道,“咱们需要做什么吗?”